跛腳青年說話很少,惟獨攥到泛白的手指昭示著內心翻滾。
“我家已經不是第一戶被欺壓的農戶,村子裡的佃農更慘,去年一年,村裡已有七名女子被那些狗仗人勢的家奴玷汙......”
隨著火堆旁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出現,這群剛剛斬了朝廷命官的佃農,書生,孤兒終於眼眸愈發戾氣深重。
閻赴平靜看著。
這就是大明王朝。
一個輝煌掩蓋下,已經衰敗發臭的王朝晚年。
到了子時,閻赴安排十幾個人和自己一同睡在大通鋪。
從來沉默的跛腳青年羅錄淚流滿面,嗚嗚哭著。
“爹啊,兒給你報仇了......”
少年周麻子哭的發抖,只是想到父親的慘烈,一切不甘和恐懼在今日終於消散。
而現在,閻赴也在大通鋪聽著,沒有組織這群人流淚和咆哮。
他開始思索之後。
想要造反,這些人會是他最初的班底,現在可以開始分類了。
光建設軍隊雛形顯然不行。
趙渀是老軍戶,見多識廣,經驗老道,做事細心可靠,可以管轄後勤,帶著兒子,孫子,還可以分配閻天三人配合。
張煉識字,知曉許多上層的規矩,也會功夫,可以自帶一軍,探取情報,帶閻黃三人。
閻狼雖然年少,但行事果決,做事幹淨,自己帶著一股狠勁,帶閻洪六人做為廝殺主力。
張耀祖這個書生最初雖然唯唯諾諾,但自從斬了劉覆文,反倒戾氣比周麻子幾人更濃烈,又熟悉從縣,可以帶從縣八人,做舉事前期準備。
如今自己手下一共有的二十多人,但距離造反還遠遠不夠。
劉覆文死後,自己也該一步步掌控從縣勢力。
便從各縉紳地主開始。
千里之外,京師,同樣寒風呼嘯,自窗欞吹的嗚嗚作響。
翰林院內,張居正臥榻上滿頭冷汗,忽的從夢中驚醒,裡衣已是被汗漬浸透。
張居正面色蒼白,擦拭著額頭,點了書案上的油燈。
燈火在冷風裡晃盪著,張居正雙手撐著大腿,坐在床邊。
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壓抑。
他抬頭看著漆黑夜空,沉默了許久。
桌案上堆積著許多等待草擬的奏摺文書。
大學士,內閣首輔夏言和嚴嵩之事仍錯綜複雜,上個月才剛剛彈劾錦衣衛鎮撫司之子先後攜數萬金銀上門賄賂。
夏言向皇帝推薦仇鸞率軍征伐韃靼,也被牽扯到這場權力爭鬥之中。
朝廷忙著爭權奪利,湖廣饑民叛亂,黃河等著治理......水災,旱災,霜災頻發。
大明雖看起來承平日久,實際上早已亂成一鍋粥。
張居正愣神良久,揉著額頭嘆息。
“這一路遍地流民災亂,不知道閻兄到從縣沒有。”
“如今在從縣又治理的如何了?”
畢竟那邊不光是水災和流民,更多的是山匪和邊軍的老油子,韃靼騎兵冬末春初更屢次南下,從縣諸地首當其衝。
苦笑著,張居正搖頭,似乎又想到那個漢書三策驚豔的好友,牽著騾子,帶著張煉離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