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冷汗中,徐階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
“你看,尋常百姓,為何造反?為何從賊?不過是為一口飽飯,為一條活路。”
“閻赴此制,卻將活路變成了通天大道,變成了改換門庭,變成了封妻廕子!”
“一個最底層的泥腿子,只要敢拼命,能識字,就能分田分地,當官做老爺,讓子孫讀書,光宗耀祖,甚至死了家人還有人養,子女還有前程。”
“甚至一個木匠只要造的東西好,也能名利雙收,這樣的日子,是個人都會搏一搏!”
“這......這誘惑,誰能抵擋?”
“大明衛所兵制如今早已糜爛,軍戶如同奴隸,世代受苦,毫無出路,邊軍?喝兵血,殺良冒功,升遷無門,與黑袍軍此制相比......雲泥之別。”
徐階說到此處,眼眸格外明亮。
雖然他們久在朝堂,可他們也不是當真不知道軍中那些蠅營狗苟的齷齪。
只是影響不到他們,所以他們才不在意罷了。
“此制一旦推行,天下貧苦青壯,必將趨之若鶩,爭相投效,黑袍軍兵源將源源不絕,且皆為死士!”
他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更重要的是這永業田,從何而來?抄沒藩王,豪強,官吏,這不就是均田地嗎?用敵人的血肉餵養自己的爪牙,打著均田地的旗號,行收買人心、打造虎狼之師之實,此乃陽謀,堂堂正正,卻無懈可擊!”
“還有這子女免費入學。”
徐階聲音陡然拔高,眼眸也逐漸陰沉。
“這是要斷我大明士紳的根啊,讓丘八的子弟也能讀書,也能為吏,甚至為官,這......這簡直是顛倒乾坤,是掘我千年士大夫之根基!”
他腦海中浮現出昔日那名魁梧又寒酸的學子出現在自己府邸的姿態。
如今他從最初的欣賞,化作忌憚與隱隱的怒火。
就算是清流之人,又有誰當真將自己和那些泥腿子當作平等了?
為何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若讓底層百姓也能讀書識字,到時候他們憑什麼高高在上?
荒唐!
他猛地站起身,在密室中踱步,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閻赴所圖非小,此制絕非一時之計,而是為其日後席捲天下,改朝換代,打造的萬世不移之基,大明若不傾舉國之力,雷霆一擊,待其羽翼豐滿,則回天乏術矣!”
與此同時。
福建南平縣,簡陋的縣學書齋。
海瑞一身半舊官袍,端坐案前,面前也攤開著一份輾轉送來的國氣點制度摘要。
燭光下,他眉頭緊鎖,臉色鐵青。
“以國氣點論賞,以勳位授田,子女入學......”
“荒謬,荒謬絕倫!”
他猛地擲筆,聲音嘶啞,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
“將聖賢之道,忠孝節義,與砍頭殺人之功,混為一談,與田宅銀錢,等價交換,此乃斯文掃地,禮崩樂壞......”
他想起自己寒窗苦讀,十年艱辛,方得功名,為官一方,尚且兩袖清風,不敢有絲毫懈怠,而那些黑袍賊寇,只需砍殺幾人,識得幾字,便能分田授勳,光耀門楣?這置聖賢書於何地?置天下讀書人於何地?
他不在乎榮華富貴,他也的確在乎百姓。
可這般靠著戰場廝殺得來的官,會管百姓嗎?會處置政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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