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時未過,蕭府門前便停下了一頂素黑金邊的宮轎。
初春的日光穿過花架,風不大,卻寒氣逼人。
整個蕭府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太后壽辰忙碌著。
裴景行下了轎,身上披著狐裘,未著朝服,但誰人不知,裴公公駕到不亞於聖駕親臨,蕭正山急忙迎出,衣襬尚未撫平,便抱拳行了一禮,“裴公公駕到,不知有何要事?”
裴景行回了一禮,“老奴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前來,奉的乃是聖上口諭。”
蕭正山連忙跪倒,額頭貼地。
裴景行嗽了嗽嗓子,“陛下口諭,此事事關蕭府,朕不便聲張,請蕭大人仔細查明,旬月之期,上奏給朕,莫讓朕失望。”
裴公公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刺客的那張供詞,遞了過去,抬手虛扶,“蕭相請起。”
蕭正山順勢站起,接了過來,手心倏然沁出一層冷汗。
他展開供詞,只看了幾行,臉色便肉眼可見地一寸寸白了下去。
裴景行輕笑了一聲,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聖上昨日為此事徹夜未眠,恕老奴多嘴,蕭相可要好生應對才是。“
蕭正山強撐著笑意,“謝裴公公提點,老臣遵旨。請聖上放心,蕭家滿門清白,定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好。”裴景行依舊微笑,“聖上未下旨徹查,已是格外開恩。您可要體會聖心啊。”
“是,是。”蕭正山將裴公公送至門外,恭恭敬敬地目送著他上了轎,漸漸遠去,才緩緩收起了臉色,一語不發地走進了書房。
房門緊閉,四下裡靜得令人窒息。
供詞就躺在案几正中,其中那個蕭字,格外的刺眼。
蕭敬之垂手站在父親身旁,屏息斂氣,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蕭正山沉默了許久,聲音沉重,“是為父草率了。”
“聖上如此偏寵葉如棠,不惜為了她重掀當年舊案。“
“為保我蕭家不陷入險境,也為了你妹妹在宮中地位穩固,為父方出此下策。”
“但明明是無影堂的死士出手,即便被擒,也不應招供才是,怎地竟這般輕易的露了行藏?”
蕭敬之小心翼翼地介面,“父親,當日獵營行刺,是顧懷瑾恰好經過,闖入帳中,將刺客生擒,之後審問刺客,也是由他一人執審。”
蕭正山點了點頭,“顧懷瑾新任皇城司指揮使,這是要拿我蕭家的人頭立威啊。”
“事到如今,翻供已無可能。若此事蕭家不能脫身,百年清譽便會毀於一旦。”
蕭敬之抬頭看了父親一眼,眸中隱隱閃過一絲陰狠。
“父親,事已至此,兒子愚見,蕭家必須要推出一個罪魁,方能平息此事。”
蕭正山看著他,片刻後,“蕭家的百年清譽,乃我蕭氏一族立世之根本,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你妹妹尚在宮中。”
“你自己,並蕭家多少子弟,全在仕途任上。”
“蕭家若因此失了這清流世家之名,便是大廈將傾,從此不再為天下讀書人所敬仰。“
“而若失了這些讀書人的心,蕭家將再無立足之地。”
蕭敬之低下了頭,眼眸晦暗不明。
蕭正山拿起那張供詞,仔細又看了一遍,朝他推了過去。
“這世上,哪有捨不得下刀的地方?”
屋中靜默了下來,父子相互對視,一時皆是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