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景和宮的宮燈一盞一盞燃起,照的屋內柔和明亮。
葉如棠坐在案前抄寫著佛經。
爹爹當年說過,抄寫佛經未必能消災祈福,但卻可令人心靜,而唯有心靜,方能在製藥調香時不出差錯。
一行行細瘦小楷,一筆一畫,既輕且穩。
案几旁,香爐輕煙嫋嫋,那是她親手調的合香,清心,安神。
魏嬤嬤在葉如棠身後行禮,聲音壓得很低,“娘娘,奴才都瞧見了。”
筆尖停頓了一瞬,葉如棠沒有抬頭,淡淡“嗯”了一聲,“如何?”
“貴妃娘娘在演武場外站了快一盞茶時分,眼珠不錯的盯著您和陛下。”
葉如棠將手中筆輕輕擱下,指腹輕輕摩挲寫完的經文,轉頭看向魏嬤嬤,唇角微微彎起,“臉色不好看?”
魏嬤嬤沒忍住,笑了,眼角壓著歲月風霜的細紋微動,“何止不好看,臉色煞白,轉身離開時險些跌倒。老奴尋思,她怕是氣得牙都快咬碎了。”
葉如棠也笑了,但那笑容卻像是冬日破曉前的一縷寒光,“很好。”
魏嬤嬤沉默了一瞬,“娘娘,恕老奴多嘴,您何必當著她的面,與陛下這般親近?”
葉如棠起身站起,走向魏嬤嬤,袍角曳地,落在沉靜的地磚上發出極輕的“沙沙”聲。
她來到魏嬤嬤面前,眸光清亮,柔聲道:“我與嬤嬤,已為一體,有話儘可說之,不必多慮。”
魏嬤嬤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她,低聲問道:“娘娘,您這是,故意的?”
屋外風聲微響,屋內燭光搖曳。
葉如棠手指在袖中輕輕捻著,“貴妃剛遭重創,若此時在宮中再對我出手,無異於自掘墳墓。此次春獵,正是她對我下手的好時機。我若不激她,她怎會下定決心。”
她看向香爐上的輕煙,回憶著自己在長信宮那十年。
“她出身高貴,心性高傲,從來不是坐以待斃之人,如今吃了這樣大的虧,她斷不會忍氣吞聲。”
魏嬤嬤睜大了眼睛,“娘娘是想激她動手?”
“自然。”葉如棠輕輕點頭,“後宮我根基尚淺,朝堂我無權無勢,若她不先動,我反倒寸步難行。”
魏嬤嬤聽得心頭髮緊,眉頭深鎖,“可是娘娘,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她不顧一切,放手一搏?”
葉如棠抬眸望向窗外,梅枝的剪影映在窗上不停晃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魏嬤嬤心頭一顫,她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有再勸,只低低應了聲:“老奴明白了。”
葉如棠收回目光,“嬤嬤,如今這後宮,眾人對我有嫉妒,有顧忌,有猜測,唯有她,對我恨之入骨。”
“我若不搶先動手,難道還要等她佈局嚴密,算無遺策時再來害我不成?此次離開皇宮,貴妃的手便能伸得更遠,我才好伺機而動。”
魏嬤嬤沉吟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娘娘所慮極是。”
屋裡沉了一瞬。
葉如棠語氣微頓,“春獵伴駕,後宮僅有三人,貴妃是眾妃之首,我為新寵,蕭貴嬪……我從未與她碰面,那日六宮齊聚景和宮,她都未曾露面。不知這位宮中清流,究竟如何?”
魏嬤嬤一怔,眼角細紋微動,“主子是擔心她?”
她捧過一盞熱茶來,語氣中多了幾分安撫:“蕭貴嬪入宮已有五年,祖父曾為太傅,家風甚嚴,在宮中向來不問俗事,與世無爭。”
熱氣氤氳間,茶香清透,帶著一絲焙火的香氣,浮浮沉沉縈在鼻端。
葉如棠低頭啜了一口,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蕭貴嬪清高孤傲,雅正端方,娘娘見了就知道了。”
“她從不出席宮宴,也不與其他妃嬪私下結交。唯獨對德貴妃略有敬意,偶有往來。”
葉如棠指尖輕輕點了點茶盞邊緣,茶麵輕晃。“能與德貴妃相交,想必並非俗人。”
“蕭貴嬪出身百年清流世家,身份貴重,就連溫貴妃對她也是敬而遠之。也正因此,娘娘才一直未與她碰面。”
“所以,她並非只是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