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處三進三出的宅子,一共住了三戶人家,他們只有兩間不大的房間,廚房都是共用的。
以往,姜氏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會淪落到與人合住的田地。
但這樣的日子,她卻已經過了好幾年。
便是這樣一處宅子,也是楚翊安賣了人情才租下來的。
姜氏回到家,家中冷鍋冷灶,她推開房門,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楚定峰像一灘爛泥似的醉倒在床上,姜氏見了,頓時怒從心起,火冒三丈,她衝著楚定峰便是一陣咆哮,換來的是楚定峰更大聲的怒吼,到後來,就演變成了武力交鋒。
隔壁兩戶人家見了,都早已見怪不怪,大家各做各的事,無人理會。
楚翊安拖著一身疲憊從教練場回來時,就見母親姜氏在屋子裡哭,屋中一片狼藉,他的父親早已不知所蹤。
楚翊安不用多想就猜到了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疲憊的面容上籠上了一層麻木。
姜氏見他回來,立馬開口哭訴,字字句句都是對楚定峰的辱罵,最後又變成了對楚翊安的責怪。
“都怪你,當初若非你色迷心竅,把那趙書寧帶回家,陸知苒怎會與你和離?我們楚家又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都怪你,你這個不孝子,你把我們楚家害慘了!”
“你快去建功立業啊,你在西平的時候不是立下了功勞嗎?你再去掙功勞啊!你看看我們住的是什麼鬼地方,過的是什麼鬼日子,你還我的榮華富貴來!”
楚翊安任憑她打罵,始終一動不動。
待她打夠罵夠了,才轉身出了屋。
他去了廚房,開始生火做飯。
曾經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如今已經練就了十八般武藝,什麼事情都能熟練地親力親為。
一個銅板,就能壓倒一個英雄漢。
這些活不自己做,就只能等著餓死。
他麻木地完成著手上的動作,腦中卻不停地回放著姜氏方才那些話。
姜氏讓他去建功立業,但這談何容易?
上次,他在攻打南越國一戰中立下了功勞,被招納進了滇南軍中,當了什長,手底下管著十個人。
這芝麻綠豆大的官職,是他拼了命才掙來的。
他兢兢業業地幹了幾年,如今得了升遷,成了隊正,手下人從十人變成了五十人。
最近天下太平,滇南無戰事,他想要繼續往上爬,很難。
他知道這一點,心中也不敢懷抱希望,只想踏踏實實,本本分分地過好當下的日子。
但每次他回到這個家,總有數不盡的煩惱和抱怨等著他。
父親的頹廢,母親的辱罵,還有時不時就會被提起的過往,像是一根刺,狠狠地扎進他的心裡,叫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輾轉反側,一遍遍地體會著悔不當初悔的滋味。
老天爺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當初他種下的因,而今變成了果,作用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多少次,他都不想活了,想著索性就這麼死了,一了百了。
但他是個懦夫,他怕死,哪怕活得不如一條狗,他也還是想要活著。
而孝道如同一座大山一樣,沉沉地壓在他的身上。
後半輩子,他都必須要揹著這座令人窒息的大山,緩步前行。
灶臺內燭火跳動,火光映出一道背影,明明高大寬厚,卻不堪重負,早早地佝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