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愣住,眼底飛快閃過什麼,又很快壓下。
“皇上說什麼胡話?哀家是太后,怎能隨意出宮?”
她掩飾得再好,也沒有躲過蕭晏辭的眼睛。
人的渴望是藏不住的。
蕭晏辭瞬間下定了決心。
他拿出了那封急報,交給太后,語氣沉緩。
“朕收到一個壞訊息,外祖母病重,她想見您一面。”
太后聞言瞳孔放大,拿著那急報的手都在顫抖,看罷,她的臉色變得分外蒼白。
“母后,您想回滇南嗎?”
“這,這於理不合……”
蕭晏辭望著她,只問,“您只需要回答朕,您想不想?”
太后心中情緒翻湧,眸底隱有水汽浮現。
“想,做夢都想!”
那是她的家鄉,是她魂牽夢縈的地方,她怎會不想?
“那您,還想回來嗎?”
太后又是一愣。
“如果您想一直留在滇南府,朕可以成全您。但至此,世上便再無太后,您想見懷瑾和令儀,也只能等他們長大了之後。”
柔貴妃被他這話徹底砸蒙了。
自己能離開皇宮,去見母親最後一面已是她不敢想的事,沒想到……
這簡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艱難地嚥了嚥唾沫,旋即搖頭,“這不可能,父親定不會答應的。”
父親一生忠君愛國,雖疼愛她這個女兒,但更把社稷和滇南的安危放在首位。
自己身為太后,竟假死出宮,此事若被有心人知曉,滇南府會受到牽連,父親為了滇南府上下的安危,也不會答應。
太后心頭悲涼,她已經沒有家了。
蕭晏辭面露心疼,一把握住她的手。
“母后,那些都是朕要考慮之事,您只需要問問自己,是否想得到自由?若您想,兒子便會為您做到。”
太后的心中霎時掀起一陣洶湧的情緒,眸底更是隱有淚花閃爍。
蕭晏辭緩聲道,“此事不急,您可以慢慢考慮,您先收拾一番,準備啟程前往滇南。在回來之前,只要您想好了,隨時都可以派人告知朕。”
蕭晏辭走了,太后的心頭卻依舊久久難以平復。
自由?她還有機會得到嗎?
太后——葉柔徽喬裝打扮,悄悄出了宮,又由蕭晏辭的心腹一路護送,往滇南府趕去。
一路上,他們趕得很急,晚上若是剛好錯過了投宿點,便在野外將就,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停靠。
她很害怕,怕自己錯過了母親最後一面。
原本二十多天的行程,他們只花了十天就趕到了。
滇南王先一步收到訊息,但他沒想到,他們會到得這般快。
葉柔徽顧不上其他,直奔滇南王妃的床前。
母女闊別二十餘年,再相見,便要陰陽兩隔。
葉柔徽趴在母親的床前,痛哭失聲。
滇南王妃見到最疼愛的女兒,原本渾濁的眼睛也瞬間亮了。
這一夜,她們母女同睡一榻,滇南王妃恢復了精神頭,兩人說了很久的話,似要把這麼多年缺失的一切補回來。
第二日,滇南王妃的精神依舊很不錯。
一眾親眷都圍在她的身邊,人人臉上都掛著笑,不見半分悲色。
她和大家一起用了午膳,胃口如常。
葉柔徽看著這樣的母親,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絲恍惚,好似她並未生病。
用了午膳,她眼皮開始發沉,便躺到床上小憩。
葉柔徽一直守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身邊的老人呼吸一點點變輕,最後,她的手緩緩垂落。
葉柔徽的眼淚瞬間簌簌滾落,最後變成了放聲大哭。
從此以後,她再沒有母親了。
滇南王府掛起了白幡,葉柔徽蒙著面紗,送了她最後一程。
谷棲山也來了。
他幼年在滇南王府長大,滇南王妃待他如親子,他於情於理都要來。
他看到了葉柔徽,哪怕她蒙著面紗,依舊一眼就認出了她來。
谷棲山目光貪婪地落在她的身上,沒有上前打擾。
能這樣遠遠地看著她,對他而言,便已是莫大的奢望。
滇南王妃下葬後,滇南王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背脊也變得佝僂了。
“你母親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她臨死前能見你一面,便再無其他遺憾,她走得很安心。”
葉柔徽心裡一片刺痛,眼淚再次滾落。
“柔兒,我收到了皇上的密信,他說……”
葉柔徽猜到了,她苦笑,“父親是要勸我回宮去嗎?我不過是想多陪陪母親,難道這都不行嗎?”
滇南王面容蒼老,眼神望著遠方,目光無所聚焦。
“若是以往,為父的確會勸你立刻回宮,甚至會直接阻止你回滇南走這一趟。但現在,為父委曲求全了一輩子,葬送了你的幸福,讓你母親多年鬱鬱寡歡,為父現在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突然便不想再委曲求全了。”
葉柔徽詫異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滇南王也在看她,眼神渾濁,卻帶著一腔拳拳愛意。
“柔兒,前半輩子,你為滇南府上下而活,後半輩子,你便為自己活吧。不論你做什麼抉擇,為父都會支援你。”
葉柔徽的心頭翻滾起巨大的漣漪,她的眼淚似不值錢似的,再次簌簌滾落。
滇南王伸手擦掉她的淚,“傻孩子,別哭。”
葉柔徽卻是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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