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是呢!看她今日強顏歡笑的模樣,真真讓人心疼……”
……
昭平侯府,閬華苑。
裴硯之躺在自己寬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臉色已恢復了大半,只是眉宇間凝著一層戾氣。
幾碗對症的湯藥灌下去,腹中的絞痛和身上的紅疹已然消退大半,只剩下面板還有些許殘留的刺癢感,時刻提醒著他今日在蘇府所受的奇恥大辱。
是蘇棠寧!絕對是她!
利用祖母壽宴,利用御賜好茶做掩護,對他下此毒手!
其心可誅!
“世子爺,少夫人回府了,剛進院子。”心腹小廝在門外低聲稟報。
裴硯之猛地睜開眼,寒光四射。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意,對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冷聲道:“去,告訴夫人,就說我突感不適,請她即刻過來一趟。”
丫鬟領命匆匆而去。
裴硯之目光掃過旁邊桌案上還剩半碗的褐色藥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抬手,用指尖蘸了些許藥汁,飛快地抹在自己的雙頰和額頭上。
藥汁很快乾涸,留下幾片並不均勻的紅暈。
做完這一切,他重新躺下,拉高被子,做出一副虛弱不堪的樣子。
蘇棠寧剛回到自己居住的沁芳院,連口熱茶都沒來得及喝,便接到了閬華苑丫鬟的傳話。
她微微蹙眉。
不適?在蘇府時雖然臉色難看提前離席,但行動並無大礙,怎麼回府沒多久就“突感不適”了?
她心中疑慮叢生,但面上不顯,只淡淡道:“知道了。我換身衣服便過去。”
換了件家常的素色襦裙,只帶了貼身丫鬟春喜,朝著裴硯之居住的閬華苑走去。
踏入閬華苑正房,一股濃重的藥味便撲面而來。
蘇棠寧腳步微頓,抬眼望去,只見裴硯之半倚在床頭,身上蓋著錦被,臉色果然透著異樣的紅暈,雙眉緊鎖,看起來頗為難受的樣子。
而更讓她心頭一沉的是,昭平侯夫人季氏,竟也端坐在床邊的紫檀木圈椅上。
季氏今日穿著一身絳紫色富貴團花常服,髮髻梳得一絲不苟,插著赤金點翠的步搖。
她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憂慮,手裡捏著一方素色繡帕。
見蘇棠寧進來,抬起眼皮,目光在她身上淡淡掃過。
“母親。”蘇棠寧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嗯。”季氏淡淡應了一聲,用手帕按了按唇角,語氣帶著點責備,“寧兒回來了。怎麼耽擱了這麼久?硯之身子不適,派人去請了你幾回了?”
她刻意強調“請了幾回”,彷彿蘇棠寧故意怠慢。
蘇棠寧垂眸:“回母親,兒媳剛回府,梳洗更衣耽擱了片刻,並非有意拖延。”
說完,轉向床上的裴硯之,“世子感覺如何?可請大夫瞧過了?”
她目光落在裴硯之臉上,心中疑竇更深。這紅……看著有些刻意,不似自然病態。
裴硯之緩緩睜開眼,目光直直刺向蘇棠寧,看得蘇棠寧心頭猛地一跳!
季氏用手帕輕輕按了按唇角,也看向蘇棠寧,道:“寧兒啊,你既已嫁入裴家,便是硯之的妻子。他如今身子不爽利,這伺候照料的本分,自然該落在你肩上。瞧瞧世子,從你祖母壽宴回來便成了這樣,想是席上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蘇棠寧心中冷笑。好一招禍水東引!
這季氏,是鐵了心要把裴硯之過敏的屎盆子扣在蘇家頭上,順便坐實她這個妻子“照顧不周”的罪名。
她面上露出困惑,聲音溫婉地反駁:“母親此言,兒媳不敢苟同。祖母壽宴所用食材,皆是府中精挑細選,席上賓客眾多,連兒媳自己也用了不少,皆安然無恙。若真是席上飲食不潔,怎會獨獨世子一人不適?兒媳倒是聽聞,有些病症,需得特定的引子,或是在特定的地方沾染了不該沾的東西,才會發作。”
她目光清澈,言辭懇切。
季氏的臉瞬間沉了下來,眼中掠過一絲慍怒。
她沒想到蘇棠寧竟敢如此直接地反將一軍,暗示問題出在侯府!
“放肆!侯府規矩森嚴,豈會有什麼不該沾的東西?你身為世子夫人,不思己過,反在此強詞奪理推卸責任,成何體統!我不管那問題出在何處,我只知道,硯之現在需要人照顧!
你,必須留下來,盡心伺候!這侯府將來的擔子,遲早要落到你們年輕人肩上,若連這點本分都做不好,如何能讓人放心?”
這番話落在裴硯之耳中,如同暖流淌過心田。
他看向繼母季氏的眼神瞬間充滿了感動。
看,關鍵時刻,還是繼母為他著想,為他撐腰!
想到這,他心中對蘇棠寧的恨意更甚。
蘇棠寧心中嗤笑:好一個“母子情深”!
季氏這老虔婆,慣會做戲,表面關懷備至,背地裡不知給裴硯之挖了多少坑!
她今日這般,不過是想借自己的手磋磨裴硯之,最好鬧得夫妻徹底反目,她好坐收漁利罷了。
行,既然你要我“伺候”,那我便“伺候”給你看!
她低眉順眼,對著季氏福了福身:“母親教訓的是,是兒媳失言了。兒媳定當盡心伺候世子。”
心中已打定主意:對季氏,表面敷衍過去罷了。對裴硯之?呵,他愛咋咋的,最好病入膏肓!
裴硯之聽見這番話,氣得當場就要跳起來。
就在這時,季氏的心腹大丫鬟琳琅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汁走了進來。
她將藥碗放在床邊的紫檀小几上,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姿態恭敬。
眼神卻不時掃過蘇棠寧,帶著一絲監督的意味。
這是季氏的眼線,留下來盯著她的。
蘇棠寧彷彿毫無所覺。
她蓮步輕移,走到小几旁,端起那碗藥。
臉上綻開一個無比溫順的笑容,在床邊坐下,用瓷勺輕輕攪動著濃黑的藥湯,舀起一勺,湊到唇邊,姿態優雅地吹了吹氣。
“世子,該喝藥了。”她的聲音輕柔得能滴出水來,眼神也帶著關切,“母親特意吩咐熬的,您可要趁熱喝,藥效才好。”
裴硯之看著她這副假惺惺的模樣,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比那藥味還令人作嘔。
他強忍著厭惡,微微張開嘴。
蘇棠寧手腕微抬,那勺滾燙的藥汁便朝著他的嘴唇送去。
就在勺沿即將觸碰到他唇瓣的剎那,她端著藥碗的手腕彷彿不經意地一抖!
滾燙的藥汁瞬間傾瀉而出,不偏不倚,全潑灑在裴硯之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