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冷笑連連,臉上卻不得不配合地做出委屈的模樣,眼淚說來就來:“你……你放開我!你方才那般兇狠……我害怕!”
“不放!死也不放!”裴硯之抱得更緊,聲音哽咽,“寧兒,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你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別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啊!”
他一邊聲情並茂地表演著,一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蘇棠寧,別演了。你那點下作心思,當我看不出來?想用這種自殘潑髒水的法子逼我和離,讓陛下治我的罪?
呵,做夢!你越是想跑,我越是要把你鎖在身邊!和離?這輩子都別想!除非……我說了算!”
蘇棠寧身體猛地一僵,掙扎的動作瞬間停滯。
她同樣側過頭,用同樣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回應:
“裴硯之,你這副假惺惺的樣子,真讓人噁心!鎖住我?好啊,那就看看,最後是誰先被誰……拖進地獄!”
蘇棠寧抬手,用指腹飛快地抹去眼角殘留的溼痕。
那點惹人憐惜的脆弱轉瞬即逝。
再抬眼時,那雙眸子已清冷得像是浸了寒潭水。
“裴硯之,”她冷靜開口,“我們談談。”
裴硯之靠坐在圈椅裡,姿態依舊透著世家子弟的散漫慵懶,只是那雙鳳眼微微眯起,銳利的目光落在蘇棠寧臉上。
“哦?談什麼?談夫人今日這齣好戲,唱給誰看?”他尾音拖長,語氣輕佻,字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蘇棠寧對他的刻薄置若罔聞,徑直走到桌邊。
紫檀木的桌面上,一套雨過天青的汝窯茶具靜靜擺放。
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瑩白的手腕,動作流暢地提起一旁紅泥小爐上溫著的茶壺。
滾燙的水線注入空的茶盞,發出清脆的聲響。
水汽氤氳而起,模糊了她低垂的眼睫。
“你當日墜馬那件事,我再說最後一次。”她將一盞剛沏好的熱茶,穩穩地推到裴硯之面前。
“迷藥非我所下。至於幕後是誰,我不知曉。”
“另外,我可以主動讓位,不打擾你和葉綰璃相親相愛。”
裴硯之沒碰那盞茶,只嗤笑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夫人這張嘴,當真是能把死人說活。不是你,難道是我自己給自己下藥?蘇棠寧,你今日主動讓位給葉綰璃?
哈!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又想替晉王謀算什麼?”
蘇棠寧的心猛地一沉,這個名字像根刺紮了一下。
她端起自己面前那盞茶,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勉強壓下翻騰的思緒。
她抬眼,迎上裴硯之咄咄逼人的目光。
“世子多慮了。”她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上了一點疲憊,“與晉王無關。我只是想通了。強扭的瓜不甜,彼此折磨,不如痛快放手。你既心有所屬,我又何必佔著這世子夫人的虛名,惹人厭憎?”
【何必佔著這虛名,惹人厭憎?這虛名於我,更是催命符!】
“痛快放手?”裴硯之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蘇棠寧,你當我是三歲稚童?還是覺得我裴硯之的名聲,是任由你們隨意踩踏的爛泥?你口口聲聲說和離,好,我應你!可當初是陛下金口玉言賜的婚。
你要和離,行,你現在就去宮裡,跪在陛下面前,把茶樓那樁醜事解釋得清清楚楚,把你潑在我身上的髒水一滴不剩地收回去!只要你能挽回我的聲譽,讓陛下允准,我裴硯之立刻馬上寫放妻書!否則,一切免談!”
“聲譽……”蘇棠寧咀嚼著這兩個字,眉心蹙起。
茶樓那事鬧得滿城風雨,她倆的名聲早已像潑出去的水,如何收回?
【失策!早知這渾水如此難趟,當初就該豁出去直接去求陛下!哪怕跪死在宮門前,也好過如今受制於他!】
【那下藥構陷的小人!若讓我知曉是誰,我定將他大卸八塊……】
她牙關緊咬,才沒讓那狠厲之色流露出來。
“此事棘手,我一時,暫無良策。”蘇棠寧聲音艱澀。
裴硯之將她的神色變幻盡收眼底,身子往後一靠,姿態恢復了慵懶,甚至帶上了一絲玩味。
“嘖,”他輕輕咂了一下嘴,“夫人這副模樣,演得倒也有七八分像。可惜啊,自作聰明,往往弄巧成拙。”
話鋒微頓,目光銳利如刀,似乎想從蘇棠寧細微的表情裡再挖出點什麼。
“至於那迷藥,你說不是你?呵,倒也有趣,看來本世子是該好好查查,這京城裡,還有誰如此熱心地替我夫妻二人安排這齣好戲了。”
“不過,這與我方才提的條件無關。聲譽不恢復,和離之事,休要再提。”
蘇棠寧的心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
她猛地抬眼,眸底深處壓著決絕。
“好!既然世子要聲譽,我另有一個法子,或許可行。”
“我們做一場戲給外人看。對外,你我依舊是琴瑟和鳴的恩愛夫妻。做足一年半載,待風波平息,世人皆以為我們情意甚篤之時,我再提出和離。理由麼……
就說是我蘇棠寧福薄,入府多年無所出,自覺有愧於裴氏宗祠,自請下堂。如此,世子你迫不得已才應允,既全了你的臉面,也堵了悠悠眾口。陛下那裡,也更容易交代。如何?”
這番話,她說得條理分明,彷彿早已在心頭盤算過無數遍。
【恩愛夫妻?與他?裴硯之,你這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若不是為了祖母,我恨不得此刻就與你同歸於盡!】
【這計劃簡直便宜他了!讓他清清白白地脫身,還要博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名聲!憑什麼!】
“啪嗒!”
裴硯之手中那盞雨過天青瓷杯,毫無徵兆地從他指間滑落,直直地摔在桌面。
蘇棠寧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怔,下意識地抬眼看向裴硯之。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瞬。
裴硯之緩緩抬起眼,那目光牢牢鎖住蘇棠寧瞬間變得蒼白的臉。
“一年半載?恩愛夫妻?自請下堂?”他一字一頓,聲音低沉,“蘇棠寧,你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你的和離計劃,聽起來倒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假扮恩愛夫妻麼?本世子勉為其難,可以陪你演一演。”
蘇棠寧猛地抬頭,眼中燃起一絲希望。
然而,裴硯之接下來的話,如同冰水兜頭澆下。
“不過,既是合作,自然得有附加的條件。光是你得償所願地和離,這買賣,對本世子而言,太虧。”
“你想怎麼樣?”蘇棠寧的聲音沙啞,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