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揚起下巴,眼神裡帶著一絲豁出去的挑釁。
裴硯之被她這副模樣噎了一下,臉色沉了下來。
冷冷哼了一聲:“牙尖嘴利!罷了,本世子沒空與你在這等小事上糾纏不休!”
他提高了聲音,帶著命令的口吻,“來人!取筆墨紙硯來!”
很快,侍從恭敬地奉上了文房四寶,鋪陳在方才被擦拭過的紫檀木桌一角。
裴硯之大馬金刀地坐下,提筆蘸墨,動作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貴,卻也透著一股子漫不經心。
他按照蘇棠寧口述的要求,龍飛鳳舞地寫下了兩份內容一模一樣的字據。
寫到“合作期滿必須和離”以及“配合推拒納妾”等條款時,筆鋒明顯加重。
寫罷,他看也不看,直接將兩份字據推到蘇棠寧面前,下巴微抬:“自己看!沒問題就簽上你的大名!”
蘇棠寧立刻拿起其中一份,逐字逐句,看得無比仔細。
每一個字眼她都反覆咀嚼,確認沒有留下任何鑽空子的餘地。
確認無誤後,她深吸一口氣,提筆在落款處,鄭重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蘇棠寧。
三個字,力透紙背,帶著孤注一擲的決心。
裴硯之看著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輕蔑。
他隨手拿起另一份,看也不看內容,只在自己該簽名的地方,刷刷幾筆,落下“裴硯之”三個張揚跋扈的大字,然後將筆隨意一丟。
“拿去!”他將簽好名的那份字據,兩根手指夾著,隨意地甩到蘇棠寧面前。
蘇棠寧卻毫不在意他的態度。
她伸出雙手,將那張紙接了過來。指尖甚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仔細地將字據對摺,再對摺,疊成一個小小的方塊,然後像藏起稀世珍寶一樣,無比鄭重地塞進了自己貼身佩戴的荷包裡頭,還下意識地隔著衣料輕輕按了按。
做完這一切,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字據已立,世子放心,我必當遵守承諾。”她抬起頭,看向裴硯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那麼,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著手營造這恩愛夫妻的假象?世子可有什麼具體章程?”
【第一步至關重要,必須儘快扭轉外界風評,時間不等人!】
裴硯之看著她那副急於推進計劃的樣子,慢悠悠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章程?蘇棠寧,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蘇棠寧心頭一跳,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世子此言何意?”
“本世子是什麼意思,你心裡不清楚?”裴硯之踱了兩步,站到窗邊,背對著她,聲音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
“這戲碼,是你提出來的。挽回聲譽的難題,也是因你而起,若非你之前那些荒唐行徑,本世子的名聲何至於落到這等地步?”
他轉過身,目光銳利如刀,直刺蘇棠寧,“解鈴還須繫鈴人!這爛攤子是你自己捅出來的窟窿,自然該由你自己想辦法去補!”
頓了頓,看著蘇棠寧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聲音壓低,帶著一種提醒:“再者,夫人方才簽下字據時,想必也清楚自己時日無多?”
“時間緊迫,夫人與其在這裡問本世子要章程,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才能更快更有效地讓全京城的人,都相信你我鶼鰈情深!本世子只看結果。夫人,好自為之。”
說完,他再不給蘇棠寧任何開口的機會,帶著一種甩掉麻煩的輕鬆姿態,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房間。
那決絕的背影,彷彿在無聲地宣告:你的難題,你自己解決!我等著看你的“表演”!
室內,只剩下蘇棠寧一人。
暮色更深,徹底將她單薄的身影吞沒。
桌上那盞孤燈的火苗被穿堂而過的冷風拉扯得忽明忽暗,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跳躍的光影。
【裴硯之……你好狠,好毒啊!】
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濃郁的血腥味,才勉強壓制住那想要尖叫的衝動。
【好……好得很!裴硯之,你想看戲?想看我自己跳進火坑裡撲騰?】
【那我就演給你看!演給全天下的人看!】
整整一天一夜,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對著窗外沉沉的夜色,腦子裡翻來覆去只有一個念頭:怎麼演?怎麼才能讓全京城的人都相信她和裴硯之鶼鰈情深?
還要快!
裴硯之那個混蛋把爛攤子全甩給她,還拿她的命來威脅!
想看我焦頭爛額?想看我走投無路?裴硯之,你做夢!
……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微光勉強透過窗紙時,蘇棠寧眼底雖然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卻亮得驚人。
她深吸一口氣,徑直去了裴硯之的外書房。
裴硯之似乎料到她會來,正慢悠悠地翻著一本書,見她進來,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懶洋洋地吐出一個字:“說。”
蘇棠寧也不廢話,開門見山:“世子,法子我想好了。”
“我們需要策劃一場轟動全城的‘英雄救美’。”
裴硯之翻書的動作一頓,終於抬眼看向她。
蘇棠寧迎著他的目光,條理清晰地繼續:“地點就選在人來人往的報國寺後山。我會在合適的時機,獨自一人出現在僻靜處。屆時,僱幾個土匪跳出來打劫。世子您,則恰巧路過此地,見夫人有難,奮不顧身,挺身而出!”
“一番激烈搏鬥後,世子您成功擊退歹人,救下夫人。當然,”她話鋒一轉,“為了讓這出戏更逼真,更能打動人心,世子您最好受點輕傷。比如,手臂上被劃破一道口子,流點血……”
她頓了頓,目光飛快地掃過裴硯之的手,又迅速垂下眼睫,彷彿在斟酌詞句:“這樣,一則顯得兇險萬分,世子救妻之心切;二則,世子您帶傷護妻的訊息一旦傳開,之前那些流言蜚語,自然不攻自破!全京城都會知道,昭平侯世子為了救夫人,可是連命都敢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