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俊臉上,此刻哪裡還找得到平日裡一絲半點的清貴?
只剩下怒火,燒得他眼底赤紅,薄唇抿成一條線。
他三步並作兩步,越過滿地狼藉和驚惶的人群,目光死死鎖定那個正向側門奔逃的身影。
一隻手,鐵鉗般扣住了蘇棠寧還沒來得及縮回門簾後的手腕。
蘇棠寧被他硬生生拽得旋過身。
帷帽上垂落的面紗猛地向一側掀開,露出了她驚得微微失色的半張臉,和那雙眼眸。
四目相對。
裴硯之嘴角極其緩慢地向後扯開,非但沒半點笑意,反而透著一股殺氣。
他微微俯身,湊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聲音低沉,聽得人毛骨悚然:
“夫人今日這出自編自演的好戲,演得真是動人心魄。差點讓本世子,都信以為真了呢。”
蘇棠寧被迫抬起頭,心頭猛地一顫,大堂此刻鴉雀無聲!
所有看客,連同茶博士跑堂,都被這從天而降的變故,被裴硯之身上那股凜冽殺氣,駭得大氣不敢出!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這裡,照得她無所遁形。
二樓珠簾後,康乾帝那雙眼睛,恐怕此刻正落在她的身上。
心跳如擂鼓。
蘇棠寧眼中所有激烈的情緒潮水般褪去,水光盈盈,欲墜不墜。
她學著記憶中葉綰璃最慣常的姿態。
不掙扎,不躲閃,只是緩緩地垂下眼睫,被他攥住的手腕,彷彿連骨頭都軟了,任由他捏著。
然後,她的聲音飄了出來,很輕很輕,帶著一絲哽咽,斷斷續續:
“世子息怒……是妾身的錯……”
她抬起另一隻手,用微微發抖的指尖,抹過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花,目光掃過滿堂死寂的看客:
“是妾不該寫這些糟東西……汙了世子的清名……惹得眾人誤會……”
她微微側身,像在替誰辯解,又像在自言自語地呢喃,“故事都是假的……是我這心裡頭憋悶才瞎寫的……”
這時,她忽然像是想起什麼,猛地抬眼望了裴硯之一眼,又像被燙著似的飛快垂下去。
“世子他沒有拿著外頭的……到那些去處花銷……也從沒有冷落妾身……不理會這侯府的用度……更不會對妾身……喊打喊殺……要置人於死地……斷然是沒有的……”
說到最後,聲音已細如蚊蚋。
“嗡”的一聲,低低的議論聲如同水泡炸開,迅速連成一片。
“拿著外頭哪些去處花銷?”
“侯府用度?”
“冷落?喊打喊殺?”
“嘶……這不清清楚楚都點出來了嗎?”
“嘖嘖嘖……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俸祿?一個世子能養多少外室花光俸祿?還得動用世子夫人的家底子?”
那些目光落在蘇棠寧微微顫抖的背影上,再看向臉色鐵青的裴硯之時,充滿了鄙夷。
剛才說書先生口中那個騙人嫁妝、養外室、冷落正妻甚至下毒手的形象,瞬間在每個人心中有了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