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頭到尾都只像是一個因為突然的厄運悲傷到近乎崩潰的寡婦。她在她丈夫死後的問詢裡沒有提及絲毫她知道孟朝陽身份的事,甚至連當時在她的描述下作出的畫像都和孟朝陽真人大相徑庭——雖然表情像努力在回想,竭盡全力的配合我們的調查。”
“那時候指紋還沒有專門建立資料庫,我們對比孟朝陽的指紋和孩子衣服上的指紋才真正確認他就是兇手。但那個女人,張玉傾,她根本不想配合我們調查出殺死她丈夫的兇手,她只想拿起槍械自己報仇,然後再了結了自己。”
“這件事對我的衝擊很大。最近幾年,我剛在社交媒體上刷到陳醒——他和他的父母長得很像,眼睛卻格外像他的母親。得知確實是他成了一名演員,我甚至感到了一些戲劇性的滑稽,這或許真的是一種遺傳的天賦——騙過了所有警員的天賦。雖然只是一起案子,但我現在還記得那場無與倫比的獨角戲。這或許……也能說是一種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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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是故事開始時慣有的開頭。
“一百塊,又少了一百塊。”剛洗完碗,還圍著圍裙的女人突然爆發出洶湧的怒火,紅著眼指指點點著眼前桌上的一沓鈔票,“孟朝陽,你說,你是不是在外頭有人了?為什麼數目又不對,又少了?你說啊?”
可她的丈夫這次卻沒有理直氣壯的反駁,找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理由來搪塞。他只是坐著,呆滯著,愣愣的坐在那裡,看著自己的手,像是手上有什麼奇怪的透明的東西,其他的人誰也無法發現。
圍裙女人抹著眼淚,憤然離開了大廳,留他坐在一旁繼續發呆。坐在地下玩著火車的小女孩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
她才三歲,是個很安靜乖巧的孩子,卻意外的很喜歡玩這些被認為是男孩子會喜歡的東西。
今天,爸爸又給她帶回了雜貨店新上的小火車。
這是投其所好,她確實在被送去幼兒園的路上看了好幾次,想要買,所以偷偷耍了點小小的心機,讓爸爸看到自己的渴望。
正在這時,門被敲響了。
男人,或者說孟朝陽,突然像是觸電了一樣,驚恐的從呆滯中恢復,轉身看向門口。
他的動作停滯了好一會兒,聽著仍然很有耐心的響起著的敲門聲,他還是站起了身,逃避似的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女兒。
“有人敲門。”
珊珊輕輕仰頭,糯糯地說道,以為父親沒有聽到。
“珊珊,地上涼,玩完就起來。爸爸出去……珊珊不怕。”
他知道無法逃避了,便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向了門口。
可門口的情景卻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不是警察,卻是催命的鬼。
“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嗎?”
他看著眼前衣冠楚楚的美麗女人,卻隱隱感到一種刻骨的寒意。
“你……你要幹什麼?”
女人看了一眼他背後客廳里正在玩耍的女孩。她正擺弄著軌道,試圖讓火車能轉一個最大最圓的圈。
“不想讓你女兒看到,就出來。”她聲音冷硬如鐵。
他看到了黑咕隆咚的槍口。
他後退了一步,又停下,吞下了一口唾沫,“你是要……等等,你……”
話音未落。
兩聲槍響。
對話的聲音並不大,女孩一句也沒聽到,但女孩聽到了槍聲。
可她卻沒有抬頭,她還沒到從電視劇電影裡瞭解到槍械的年紀,每當有這種播放場景出現,爸爸總會捂住她的耳朵和眼睛,把她當做最易碎的珍寶。
聲音這麼大,爸爸果然又犯迷糊了,她想,手還放在軌道上,試探著滑動自己剛剛拼裝好的小火車,試試這條路到底好不好走。
也許是打翻了花盆?不知道,也不要知道。
爸爸不想讓珊珊知道。
火車離手,滑到盡頭,啪嗒一聲滑到了地面上,一個沒站穩就倒在了一邊。
他常常不留神,比如在搬家的時候把東西不小心砸到地上,生怕被媽媽發現而偷偷撿起來,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這次應該也一樣。
三歲的珊珊眼裡,爸爸雖然平時裝作很嚴肅很厲害的模樣,但經常鬧這些小笑話,自以為沒有人知道。
她雖懂一點點事,也總悄悄笑他,又在明面上假裝不知道,只是小聲笑,不讓爸爸看見,讓他以為自己在女兒眼裡一如既往的高大。
珊珊摸了摸冰涼的地面,主動把側翻的火車撿了回來。
只不過,單純按照身高來看,爸爸對於珊珊也確實是很高大,就像一座大山。
但有時候也並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