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傷口的盡頭,人的頸部凹陷下去了兩道手形的深色淤痕。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漂亮又柔弱的女人制造的“傑作”。梁安看見都皺了皺眉。
“雖然這些事實和任一沒有直接關係,只是間接導致了失去所有監護人的任一在十五歲的年紀被關係最近的親戚收養。但我注意到了奇怪的一點。”陸遙開啟了另一個檔案,概括出其中內容“在任一的母親入獄以後,同年,十五歲剛剛結束高考的任一給她寫了一封信。而正是在推斷看完了那封信的時間節點,她忽然就徹底瘋了。”
“信的內容是什麼?”邵梓相當好奇,“我記得往監獄寄信要稽核的吧,他如果寫了什麼惡毒的話,應該有留檔。”
陸遙動作很快,直接調出了信件的內容,那是一個儲存的文件,僅供參考。
年幼的任一字跡相當工整,雖然字型偏圓潤,算不得欣賞意義上的好看,但顯然是在學校里老師喜歡閱讀的型別,每個字每個詞都清晰可見。
內容也很簡短。
大致就是一些日常瑣事,混雜著生活的變化。
中考成績不錯,收養家庭怎麼樣,又說了一聲自己的現狀一切安好,不用擔心。
沒有任何攻擊性或者不對勁的內容。
“這真的是誘因嗎?”邵梓也疑惑了。
“但據當時她的獄友說,她確實是在看完這封信後開始瘋的。‘她先是把信莫名其妙的完全撕碎,再發了很久的呆,最後一直不停的用頭撞牆,一副很痛苦的樣子,然後就被拉走了。’”
“確實脫不開關係。”梁安出聲,“聯絡最近的案子,你會想到什麼?”
“你是說,任一母親的謀殺案,也是他在十五歲的時候‘預料’到的?並且做出行動,引發她進一步的瘋狂?”本想說是誘導,但邵梓還是收束了一下說辭。
“也許他的手段並沒有現在這樣完美,或者目標沒有現在這樣明確。”梁安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但這信裡面確實沒什麼毛病。”陸遙忍不住抬頭,“十五歲,剛中考完,又被收養。該說的大事小事裡面都沒有任何自己以外的資訊,更別說關於他媽媽了。”
“或許引起瘋狂的,正是這份尋常呢?”邵梓再次掃視這封信件,“任一的母親忽然策劃殺人,還是以那樣決心堅定勢不可擋的方式,動機是什麼?”
“被視為小三、被情人拋棄、孤兒寡母生活的壓力,都有可能吧?”
“可她本就是一個知情的情人,她有什麼理由非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一個已經踉蹌入獄的前任?即使他不能再給她創造價值,但在那時殺了他又有什麼意義?孩子的父親早已經入獄,哪怕退一萬步,作為一個母親,她不管她的孩子了嗎?”
坐在休息室裡的任一同樣不甘寂寞了起來。
他往江秋的位置靠了靠,毫無顧忌上下打量著他,然後忽然笑了。
江秋髮現了,卻還是沒有任何的表示。
“久仰啦,江醫生。”任一打了個招呼,“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應該知道我是為什麼來的吧?”
聽到第二個短句的時候,江秋就轉過了眼,很平靜的看著他。
平靜持續了幾秒鐘。任一注視著江秋的表情變化,很快眯了眯眼,似乎感到幾份詫異。
“醫院的人是你。你知道,我為什麼認識我?”
從江秋的口中說出來這種語句,似乎不太割裂。
可任一還盯著他看,彷彿想從他話語的間隙裡觀察到什麼破綻。他在觀察著自己,這種事哪怕是江秋也能發覺。
“我在好奇。”得不到結果,只看到江秋面無表情的臉,任一攤手,“你知道的,我知道很多事。包括你們的一些小手段,過去的一些事。還有,我一直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又忍不住笑了,不知道在笑話他人還是自己。
江秋仍然平靜,但目光有了焦距點,平直的視線直直看著任一的眼睛。
“可這與現在你的任務並無關聯。”
那是一雙幽深的瞳孔,無機質一樣的色彩,可偏偏又沒有任何或者壓迫感,或者和之前某些情況下一樣顯現出迷茫的特殊神情,只又像是一汪毫無波瀾的湖水。
“如果告訴你,你可以回答我的所有問題嗎?”任一目光炯炯、興味盎然,“其實是這樣:你和我的想象不太一樣。”
還不等回答,他又補上了一句話。堪稱審視的眼光裡的情緒愈發濃烈,像是在積極的審視著什麼極其特殊的事物。
然後,發覺江秋再無變化,他的表情莫名變得猶如一潭死水,脊背攤在座位上,像是放棄了抵抗。
他坦誠相告:
“其實無論如何,‘任一’的任務完成了。我很欣慰。”
此時此刻,哪怕江秋也能注意到,任一語氣逐漸變得平淡、百無聊賴,神態也逐漸鬆弛:彷彿最根本所謂的欣慰情緒也發生了消解,從內而外“變成”了坐在他對面的這個人。
隨後,他又像是從夢中醒來了一樣驟然睜大了眼。
“你可真讓人感到無趣——作為第一個不該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