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山風還是夜色先一步湧了上來,潮溼的冷氣順著那條被踩得泥濘的小路湧入空地。腳下的土壤因為連日陰雨微微塌陷,踩下去會滲出暗紅色的水跡,和不遠處的血泊混成一色。
也不知道達成了什麼協議,林芸和江卓竟然意外的達成了一致,就這麼順著小路,一同來到了這新的槍聲的發源地。
氣象監測點孤零零立在風口,鐵皮外牆被年久的鏽蝕蠶食出斑駁的孔洞,風穿過時發出空洞的嗚聲。
此時,梁安還半蹲在這建築物的一側,聞聲轉頭看了過來。
“季微已經死了。”
他給出的結論簡單而明瞭,這句話也讓行走時的林芸臉色一變,但也是顧及旁邊還有個隨時可能做小動作的江卓,她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依照職業習慣上前和梁安一起仔細檢視詳情。
察覺到這一點,梁安也不由得藉由檢查背過臉、不著痕跡地苦笑了一下,慶幸林支隊長多少還對自己比較信任。
四周的樹影被山風壓低,枝葉摩擦著屋簷,間或有一兩片溼葉滑落,啪地拍在地上,濺起細微的泥點。空氣裡確實瀰漫著硝煙未散的苦味,與潮溼的土腥味混在一起,黏著鼻腔不肯散去。
林芸是沒有妄動,但江卓倒是有了動靜。他的視線先是定在地上那個女人的身上,神色不變,旋即轉頭看向遠處——腳印和落在地上手槍所在的位置——然後沒有猶豫、徑直走了過去。
當然,林芸見狀也跟了上去,而且不止是跟著,基本是直接以加快的速度,走到了他前頭——畢竟那裡有把手槍。江卓當然也沒有和人賽跑的意思,因為相對速度就這麼被落在了後面。
“槍口還熱著,”林芸沒有隨意擺弄地上的證物,只是隔著一段距離觀察,確認安全後才蹲下來,用布料隔著略微檢查了下,“被擦過一遍——不容易注意的角落裡還有殘留的灰土。”
在這種荒郊野外的地方,任何暴露在空氣中的物體都會莫名其妙的蒙上一層塵土,能夠發覺這一點稀鬆平常。
江卓就這樣安詳地站在一旁,看不出多餘的情緒波動,只是以一種正常膽大些的民眾遇見謀殺案會有的好奇而往四周看看。
“我沒看到人影,所以沒有直接追上去。”
“你的判斷是對的。”林芸點點頭,“情況不明朗,尤其是這把槍。犯人沒有理由丟下它——這更像是一個陷阱,或者還有其他的目的。”
梁安聽到這話,動作先頓了一下,“我也認為可能有詐。”
“沒有看到別的東西?”說話的人竟然是江卓。
他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讓自己加入了討論之中。
這句話幾乎是明示了。梁安的視線於是掃過去,淡淡來了一句。
“確實沒有。”
這自然是扯謊,才過去幾分鐘,梁安當然還記得親手踹進兜裡的紙條上面寫著什麼,也明白江卓意味深長的探問實際上是什麼意思——他是始作俑者,這點結論對梁安來說再淺顯不過了。
【魔盒?】
關鍵在於,魔盒從來不是什麼公開的名詞,甚至不是梁自衍掌權的時代他們利川的叫法,這只是梁安根據線索自行總結出的貼切代稱。他和人談起江卓所把控的技術時會用這個名字代指。
哪怕是巡夜人中也少有人能夠清楚這個私下裡的代稱,現存的成員也就一個最近失蹤的言致遠清楚是怎麼一回事,這些天來梁安只迫於無奈,用這個名詞和徐天翼解釋過。
那麼,為什麼季微會和寫著這樣字眼的紙張在一處?
是有人給自己的暗號?
是要告訴自己……巡夜人的秘密和籌劃在他看來無所遁形?
梁安很難給出全然正面的結論。難能可貴的,他選擇先把這件換做平時恐怕會讓他心神不寧的事暫放,專注於現在的安排。
“所以現在怎麼做?”他抬頭望向林芸,尋求一個指示。
這句話梁安說的實在少。
林芸擰了擰眉毛,剛要說些什麼,卻忽然話鋒一轉。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
滴滴——滴——滴——
一聲悶響從腳下的土層裡傳來,像是壓抑許久的氣體突然釋放。還沒等人反應過來,氣象監測點那一方的地面猛地塌陷,鐵皮外牆被掀起,屋架歪倒著砸在空地上,捲起一陣夾雜著塵土和金屬屑的衝擊氣浪。
硝煙嗆得人眼睛發酸。
等塵霧稍稍散開時,原本季微倒下的地方已經被混凝土塊和鐵皮壓得嚴嚴實實,看不清半寸地面。
梁安震驚異常——這種程度的陣仗他也沒有想到,今天第二次做出這種事,他剛才就這麼徹頭徹尾地忽視了某些足以把其他人嚇死的異狀,以最快的速度逃到了邊沿。
時間又過了幾秒。
或許是因為爆炸的某點火星正好點燃了燃油,片刻的延遲過後,一道微弱卻極快擴散的火光在林間躥起,像一條被喚醒的蛇沿著灌木邊緣蜿蜒而去。
與此同時,濃烈的汽油味隨著火風撲面而來。
呼吸之間,火舌已在風力裹挾下舔上了半人高的樹幹。而距離爆炸的中心點有一段距離的江卓原本因為爆炸的衝擊下意識靠在樹上尋求指點,卻正對著一側的引燃點,還沒等火光倒映在瞳孔之中,隨後在一瞬間被人一把拽到了另一側。
江卓幾乎被絆了一個趔趄,定睛一看發現拖走自己的人是梁安,而林芸也在附近,觀察著逃離這片火海中最安全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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