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已經在城樓上站了很久，身後簇擁著龐統、程昱、薛悌等人。自八月初至今，暴雨已連續肆虐十數日，終於停了下來。
雨過天晴，劉賢那邊歡呼雀躍，心情都變的非常美好，可曹操的心情卻一點變好的跡象都沒有。
曹操的目光投向北岸。那片曾紮下聯綿營寨、屯駐數萬精兵的土地，如今已成澤國。視野之內，一片渾黃的汪洋世界。
雨雖然停了，可這洪水還遠遠沒有退去！
水面之上，漂浮著各種各樣的殘骸：斷裂的轅門木柱、傾倒的箭樓骨架、曹軍的旌旗，還有數不清的屍體，有人的屍體，也有戰馬的屍體。
曹操的手，扶著垛口，控制不住有些顫抖，若不是有這城牆撐著，他幾乎站立不住，這一場暴雨連帶著洪水，給他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他身後站著的是龐統，以前不論走到哪裡，他的手裡總是有一把扇子，片刻不離，可現在，那扇子早就不見了。
龐統緊鎖雙眉，不知在想什麼，一旁的程昱、薛悌等人臉色也都很難看。
連日來，幾乎每天他們都會登上城樓，目睹北岸的慘狀，每一天，都有數不清的曹軍捲入洪水之中。
那十萬曹兵，如今究竟還剩下多少，誰也不清楚。
“你們看，是劉賢！”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曹操朝下面望去，雨過天晴，劉賢終於出現了，他正帶人朝岸邊走去。
見曹操在城樓上，劉賢還稍稍停下腳步，朝曹操打了個招呼，“曹公，想不到，你還安好？當真難得！”
曹操眼睛死死的盯著劉賢，咬牙切齒，面沉如水。
可劉賢卻沒有閒心和他繼續說話，到了岸邊，等了不一會，關羽便乘船迎了過來。
隨後，劉賢便上了船，馬上催促道：“速速救人，凡倖存者，無論敵我，一律搭救！”
關羽的水軍迅速活躍起來，到了晌午，孫權的援兵也來了，這下可熱鬧了，密密麻麻的船隻，鋪滿了江面，皆依劉賢的號令，爭先救人。
曹操這些人，則繼續充當看客。
因為除了當看客，他們也做不了別的，十萬大軍待在襄陽，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登城看熱鬧。
看的，還是自家人的熱鬧！
強如龐統，也失去了往日的自信和灑脫。
這些從洪水裡打撈上來的人，根本不用勸降，他們一定會乖乖歸順的。
這連想都不用想！
一個獲救者癱倒在甲板上，劇烈地嗆咳著，吐出渾濁的黃水，臉上交織著劫後餘生的茫然與難以置信的狂喜。
一個年輕的曹兵剛剛被拖到船上，便死死抱住一個漢軍士兵的腿，彷彿那是救命的浮木，嚎啕大哭不止。
襄陽城頭上，死一般的寂靜。每一個守城將士都屏住了呼吸，眼睜睜看著水中的袍澤被漢軍所救。
先是欣賞自己的將士陷入洪水，而無能為力，接著又目睹對手劉賢派人營救倖存的曹軍將士，曹操的內心，備受煎熬，這十幾日的遭遇，深深的烙印在他內心深處。
…………
且說街亭這一邊。
連續激戰了半個月，司馬懿終於退兵了，張郃登上一處高坡，眺望四周，十五個日夜的搏殺，附近每一寸土地都沾上了血跡，處處是交戰的痕跡。
這個司馬懿，真是難纏的骨頭，稍作修整，張郃馬上傳令，“速速進兵!”
時不我待，心中牽掛著隴右，他必須馬上進兵。
哪怕來不及，也得自己親眼瞧見了，才能死心。
張郃行事謹慎，一邊趕路，一邊不斷派出斥候，像撒網一樣撲向道路兩側的山林溝壑，每一次回報都是未見異常，漸漸的，張郃也就鬆了口氣。
看來，司馬懿是真的撤了。
又行了一日，前面出現了一座土城，叫列柳城。
考慮到將士們疲憊不已，連番和司馬懿激戰了半月，張郃便下令進城稍作歇息。
這座立在狹窄谷口的小城，殘破得如同被遺棄的骸骨，夯土城牆低矮歪斜，多處坍塌，連城門都只剩半扇歪斜地掛著。
實在簡陋寒酸，甚至稱不上一個像樣的據點。
入城後，將士們或坐或躺，轟然一片。十五日夜在街亭絞肉機中搏命，每一刻都如滾油煎熬。此刻能靠殘牆眯眼、飲一口米湯，便是人間極樂。
然而，張郃剛鬆了一口氣，死神的鐮刀卻突然出現。
在一些土牆上，突然冒出來許多人影，彷彿是從那裡長出來的一樣。
緊跟著，就是無情的射擊，根本不用瞄準，地上到處都是張郃計程車兵，噗噗噗！奪命的箭矢落在人的身上，登時引起了恐怖的慘叫聲。
“不好，有伏兵！”
有一名校尉，剛站起來喊了一聲，便被一箭貫穿了喉嚨，重重的倒了下去。
伏兵不斷湧現，當張郃反應過來，他的部下已經死傷了上百人，而且對方佔據高處，擁有地利之便，張郃即便想要反擊，一時也處於被動。
幸好，張郃的兵遠多於對方，經過將近一個時辰的激戰，總算將敵人擊退了，可張郃也付出了兩千人的傷亡。
這一下，全都老實了，接下來，再次上路，張郃一點都不敢大意，心一直都懸著。
接下來的日子，成了張郃和他麾下將士永遠無法擺脫的、緩慢滑向絕望的噩夢。司馬懿將“跗骨之蛆”和“狗皮膏藥”的戰術精髓，發揮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剛離開列柳城不遠，行至一處山道，再次遭到了伏擊，兩側懸崖的密林中，毫無徵兆地再次射出密集的箭雨！
同時，預先安置好的滾木礌石轟隆隆傾瀉而下，不少曹兵直接被活活砸死，腦漿子都噴了出來。
每一次接觸，規模都不大，卻都像精準的針刺，刺在最痛的穴位上。每一次擊退伏兵，清理路障，重新整隊，都要耗費大量的時間。
司馬懿前後一共阻攔了張郃一個月，出色的完成了任務，當然，他計程車兵也從兩萬人，銳減到了五千人。
但這一月的時間，諸葛亮卻在隴右站穩了腳跟，即便張郃趕到，漢軍也有力量與之硬拼。
…………
“主公”！
這一日，曹操正煩得不行，忽有人跑來稟報，“程先生……病勢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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