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自然是最先到的謝老夫人手上,潦潦看過,偏巧停雲和纖雲不在謝府裡。
原幾人從張家別院回來後,崔婉有意邀請姜素娘帶著陶姝來謝府玩,與謝老夫人商議時,謝老夫人道:
“安樂公遊歷歸京,一直不曾回過他自己住處,是客居在範中書府上的。
他門生眾多,又是初初歸來,遞帖想要登門拜訪的,必然如過江之鯽,縱是範中書主家,想也不能明辭拒絕太甚。
一來二去,免不得大把官身在那頭來往,咱們幾個哥兒在人家那裡求學,幾家郎君已經是朝堂見過私下見了。
若是咱們後宅裡頭再成日牽三扯四,有心的看見了,說兩家情誼,要有個風吹草動,就成結黨營私了。
實在交好,好歹過些日子,等安樂公回了自己府邸再通來往吧。”
崔婉性子向來柔順,萬事以郎君要緊,她不作忤逆也不想忤逆,就此罷了。
纖雲習慣大事聽從孃親,但看崔婉一臉正色,說“素娘子那邊多事,過些日子,再請么娘與你一起玩吧”,知道這會沒得耍賴,也作了罷。
然停雲奇怪道:“為什麼多事,那日回去時,素娘娘還說她是個閒客,多的是空兒呢。”
小兒就怕有人開頭,她一問,纖雲立即跟著跳腳,“對的對的,走的時候,我聽見了聽見了。
她說她閒的很,什麼家裡頭根本沒事,也沒人陪她玩,孃親快叫她過來。”
這話說的明顯是陶姝,小兒家隨口,哪做的真?
崔婉無奈看著停雲,片刻笑道:“今日沒事,明兒個就有了,咱們過日子,誰是時時有個定數的?”
此話聽來有理,和師傅觀照常說的“風雲無定”是一個意思,停雲偏頭想了一瞬,確然沒錯,這才繼續與纖雲撥弄手上幾個竹節人。
輕微爭執,兩個小兒不當回事,反讓崔婉心生漣漪。
她那日並未聽見鄭瑛和張太夫人爭執“天子太子”之詞,這會再想,幾家老祖宗慣來是隨來隨往的。
怎麼到了自己這兒,還得替郎君憂心個結黨營私。
不過這想法也就倏忽之間,伏唯以孝治天下,婦人猶重侍奉,難得近來謝老夫人慈和許多,怎麼可能為了兩個小輩惹她不快。
本也就是張家別院初逢的交情,小兒忘性又重,聽說陶姝來不成,玩過一陣子,連人帶物一塊忘乾淨。
一連數日,纖雲和停雲再沒提起姜素娘,同時,謝簡也並沒有將三個兒子從範中書家裡接回來。
當然謝老夫人和謝簡爭執,崔婉一無所知。
直到今日,謝老夫人按耐不住,早早跟底下說三個哥兒有小半月沒見著人影,實在唸想,無論如何,晚上得將人接回來吃頓團圓飯。
下人往謝簡面前請示,謝簡道:“接回來就是了,母親要孫兒天倫之樂,兒子還能攔著不成,也回來歇個兩三日,再行去吧。”
如此議定,話傳到崔婉那,說是晚間接幾個哥兒回來。
她許久沒看見兒郎,心中歡喜,再看一旁纖雲笑鬧,想自個兒生身母親,去接兒子總是合情合理吧。
事已到了這份上,謝老夫人多心已是徒勞,總歸是去範中書家裡,以後真有個萬一,只說是赴約,總不是集聚的那個。
謝老夫人便不做阻攔,由著崔婉將停雲和纖雲都帶上,早早去,和範中書處內宅女眷玩鬧個半日,等晚間哥兒下學,一同回謝府。
開懷最是停雲,前兒個她已在唸叨惦記師傅,實則是嫌謝府無聊,尋不著新鮮了。
一聽要去姜素娘處,當下玩心又起,特拾掇了幾樣小物件說要帶去給陶姝,鼓鼓囊囊裝滿了一荷包。
這頭崔婉亦給鄭瑛等人備了見禮,謝府又給安樂公置了酬師禮,前後丫鬟僕役跟著,車馬勞眾要去翻山越嶺似得。
實則都在京中,哪有千山萬水,京街不許縱馬,走走停停,一個時辰多點也就到了。
既離的近,謝老夫人得了信,雖不是大事,仍隨口喚了個女使,讓去范家府上傳個話給崔婉,順便給停雲。
人前腳出了謝府角門,後腳又跑出個翠綠褂子小丫鬟往張太夫人那頭去。
訊息到範府時,幾個哥兒還沒下學,連同別處些小郎君齊齊坐在間闊廳裡。
個個白衣儒冠,身前案几筆墨,最上方坐著一個鬚髮伶仃的老翁搖頭晃腦。
停雲纖雲和陶姝躲在僻靜處,尋了個高臺齊齊站著,扒著窗沿往裡看。
停雲對裡頭光景著實不以為然,悄聲道:“我當是什麼,原來就是和一群和尚唸經樣,我看的多了,早說就不來了。”
陶姝悄聲道:“是的,我也不想來的,以前在老家,我爹爹一樣給人授課,沒什麼差。”
她年歲實則比纖雲略大,又比停雲小些,只纖雲寵在深閨,停雲養在山裡,兩人處事皆不如陶姝世故。
纖雲跺腳抱怨道:“那就是隻有我沒瞧過?我看這不好看,你倆看過也沒什麼稀奇。”
她先跳下臺子,沒好氣道:“走了走了。”
陶姝跟停雲隨即跳下,轉身和纖雲並做一路往回走。
陶姝道:“本就不稀奇,來京之前,爹爹給人授課,我還進去坐著呢,是沒什麼好玩的。”
停雲道:“是的,老和尚唸經時,我也坐得,不過他們不讓我坐裡面,只許在外面。”
纖雲愈發不滿,猛跺了兩下腳道:“等我大些入學,也就能進去了。
為什麼你們爹爹都要坐在上面給人講課,我從沒見過我爹爹給人講課呢?”
“老和尚不是我爹。”停雲道:“快點回去吧,一會要被唸叨了,雖然老和尚不像你爹,你孃親和我師傅倒是很像,唸叨極了。”
陶姝目光被纖雲裙角下露出來的鞋面吸引,一雙眼神囧囧虎頭鞋,自個兒孃親姜素娘也做過,只是用的花樣不同。
纖雲鞋面繡的是紅黃相間的瑞虎穿花圖,不知是什麼染的絲線亮晶晶的,又把米碎白玉珠子穿成串,做的兩簇老虎鬍鬚。
她稍有不如意,就鼓著腮幫子跺兩下腳,鞋上老虎鬍鬚便根根起落抖動,像是那百獸之王氣的吹鬍子瞪眼要跳出來咬人了。
陶姝道:“你怎麼總是跺腳,我孃親是不許我如此。”
“我想跺就跺,不要讓爹爹看見就是。”纖雲又跺了兩下。
話題又扯回各自爹爹身上,陶姝道:“我孃親說,爹爹講課,是因為他是天下最好的儒師,是今上親封的安樂公。”
“安樂公就講課...”纖雲猶不服氣的很,旁兒個女使隔著花叢喊:“雲娘子,可算找著你們了。”
“快回來吧,大娘子尋你們好些時候,怎可私底下在別人府上隨意走動。”跟著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從那頭竄出來。
纖雲連忙吞了話,停雲疑惑問陶姝:“你爹爹是安樂公?”
她就說這名頭在何處聽過的,大抵是張家別院時,夫人娘子們相互介紹來歷,湊巧聽了一嘴。
然和陶姝玩時,一直是姜素娘跟著的,幾個姐兒年齡實小,相互之間還提不著家世。
再要攀比,陶姝是邊陲之地民女所生,斷不會時時把安樂公掛在嘴角。
這會與停雲等人說起,也僅是尋常語氣尚帶收斂,不見絲毫自傲。
“嗯。”陶姝點頭。
停雲恍惚記起那日在房中聽到謝老夫人說什麼安樂公....渾水.,然當天實在犯困。
又隔著一道門好幾個屏風阻廊,若非她長在山中耳目清明,該是啥也聽不著的。
這會再要想個究竟,絞盡腦汁也只得模糊詞句,怎麼都拼不出個全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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