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早急的火燒眉毛,只等渟雲出來,上前要問,謝承小廝跑步過來道:“郎君請你進去一回。”
看停雲雙眼紅的如同倒進去整罐胭脂,丹桂情知不好,忙將人拉到一旁小聲道:“你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
怎麼算,給藥的不是恩同再造,好歹也是救苦救難貴人吧,沒得謝承感謝就罷了,能讓人哭著出來。
她越想越不值,十幾步路走完居然也生出些沖沖憤怒,進到裡面硬聲告了安,梗著脖子道:“郎君找我何事,我並不是郎君院裡人。”
“她給你的那粒珠子,拿來。”謝承照舊拿著書本,手往桌上空碟敲了敲。
丹桂一愣,看往謝承道:“那是....”院裡娘子給的賞,就算價值千金萬金,旁的主家不能明著要。
座上公子還是青衫依舊,廣袖垂地,面如冠玉,色若春曉,形似菉竹猗猗臨風,神有清松肅肅迴雪,和謝老夫人也很像。
“你給我,事到此就罷了,若叫祖母去問究竟,你知道後果的。”謝承丟了書本看著丹桂,眉目淡漠,說的不疾不徐。
他本想讓渟雲找個錯處把此人丟出去,遠離了謝府,就算來日她說些什麼,旁人聽了也只當市井瘋言。
只那會渟雲哭的厲害,謝府姐兒養的嬌,以前纖雲也是稍不如意就作涕泣,人心一偏,家中小妹反不如外來的可憐。
丹桂手捂上荷包,後果無非就是違反了主君禁令,給面前這個死蠢貨白白浪費東西。
當然這個蠢貨用不算浪費,是沾了自己手才算浪費。
就像明珠投水,金冠碎塵,東西能丟能損,能讓夫人娘子在席間作笑,獨獨她們這些底下人配不上。
謝老夫人肯定不會開口喊“交出來”,但自己早晚留不住。
她從腰間荷包翻出那枚血竭,放到桌面,躬身道:“郎君要就拿去,何必責罵娘子,她人蠢看不過眼,才偷偷讓我給你用的。”
她的確配不上,至少配不上謝承給句解釋,他根本看不見她,如同謝簡看不見渟雲。
謝承拿起那粒珠子湊到眼前,上面除了穿孔外,表皮還多了黃豆大小坑窪,應是最近用在自己身上。
算算時日,將近兩月就這麼點,其藥性兇狠可見一斑,渟雲給安樂公家裡的究竟是什麼,現在多半死無對證。
聖人裁測,要什麼對證?莫須有就夠了。
謝承連丹桂的怒氣也忽略,好像沒聽到她說的那句“人蠢”,兀自交代道:
“回去盯著你家娘子,明兒一定要拿過來,還有你,不要再與第三人說起,不然你倆都保不住。”
被人知道違背家中主君禁令,確然是很難保住,你用了倆月沒準一起被打死。
丹桂再沒做言語,告安退出房門趕緊找著了渟雲催她要回。
兩人一路無話,好些事後知後覺,快走到院門口時,丹桂才問:“你怎麼能讓老夫人把我買回來呢。”
她原想著可能是渟雲啼哭許久,謝老夫人耐不住這個新進府的孫女哀求。
這會再想謝老夫人的性子,她親孫女哭也不行,這個假的哭再久又有什麼用。
渟雲早沒惦記那回事,擤了擤鼻子道:“我就問她要,她就給啊。”
她擦乾淨臉,想藏著情緒往屋裡去,面上闌珊又怎麼能瞞住幾個常在身旁打轉的女使嫲嫲。
陳嫲嫲一把將丹桂扯到角落,驚怪聲問:“怎麼了,這怎麼了。
你倆去送藥,這大人府中還有廢人歹賊搶東西不成,那老爺大人的管不管了?”
辛夷湊過來要聽,丹桂豈敢說真相,略搖頭說“大郎君覺得冒犯,讓娘子以後別去。”
“天爺,這是什麼德行,咱們挖土拎水灌出來的好苗兒天天趕趟兒給他用他嫌不對呢,圈裡豬被殺都還嚎兩聲感激主家給吃的多呢。”
丹桂默聲,看見吳嫲嫲往屋裡去,恐她去尋渟雲的不是,小跑兩步上前攔在門口狠道:
“你進去試試,別以為老夫人叫你來這當主子的,你不和我們一樣奴才。”
吳嫲嫲見多了宅門深院,最知道哪些渾水不該淌,她本也不是要如何,被人攔著最好,笑笑轉去了一旁。
事肯定瞞不過謝老夫人,晚膳時候等眾人落了座,伺候的丫鬟才要添湯,謝老夫人道:“慢著,我有話要問。”
她看向謝承,“我院裡的人,作什麼給她委屈?”
渟雲垂頭,只聽見椅子響動,應該是謝承站起,說的是“祖母恕罪,孫兒逾越。
想當日四妹妹與父親出言頂撞,孫兒為人子,今早說了幾句,未顧忌她年幼,話重了些。”
“你這意思,就是我養著的人要你來教,怎麼?她何時頂撞,何事頂撞,是我瞎了聾了聽不見了,怎沒人來告知與我。”
崔婉驚的一時不知道說啥,大兒元啟一直明事知禮,能幹出臨考縱馬荒唐事已經匪夷所思,就當那是張宋兩個兒郎慫恿,今兒咋了?
“罷了。”謝簡往嘴裡送了一口湯,“須臾小事,不敢與母親勞神。”他與謝承道:“你也是,我既沒提,管她做什麼。”
“你這話,就是確有此事了?”謝老夫人問。
“是有此事,兒子管教元啟,她上前阻攔,兒子念她是外頭來的,不必計較,母親也不必苛責,就此過了吧。”
謝簡與謝承道:“坐下吧。”
謝承未敢挪身,但謝老夫人已然理虧,非要相爭只會更難堪,“聽來是渟雲不對,訓她幾句也應當,坐吧。”
她發了話,謝承方坐回位置,謝簡未置可否,只勺子丟在碗裡的聲音頗響。
晚膳用罷,謝老夫人留下渟雲再問,渟雲垂頭低聲道:“我是說過一句,我看長兄要被打死了。”
“知了,你回去吧。”
謝祖母居然沒說旁的,渟雲忙轉身往外。
待她走遠,謝老夫人與曹嫲嫲道:“怪了,最近怎麼總是丹桂跟她,往日裡不輪流著換。”
“想是兩人相處久了更投緣些。”
“那更怪了。”謝老夫人笑道:“那丫頭跟誰都投緣,跟承哥兒不投緣,送了兩月藥,送出個哭臉。”
“兒大隨父,女大隨母,咱們哥兒年歲大了,知道父親不易,也是人之常情嘛。”
謝老夫人笑而不語,是這麼回事,兒子大了,就得攀附父親,兩人心照不宣,曹嫲嫲勸道:
“哎呀,兄妹拌嘴,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