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兩個字。
上輩子過年時,最喜歡乾的就是花很多錢,買很多好吃的堆在窗戶邊的桌子上,然後把窗簾拉開,看著外面樓下來來往往的人,和那些綿延不絕的鞭炮聲,很熱鬧。按說我這種人應該是很怕熱鬧才對,但過年的熱鬧好像不一樣,我會就著外面的熱鬧,爽快的吃著喝著。
可惜快樂有盡時,而最容易吞噬掉人的空虛感,就是來自於極熱鬧的宴會與歡樂後。
我上輩子深刻理解這個道理,每次在熱鬧結束後看到那一屋子的殘羹冷炙,形形色色的包裝袋,內心的情緒便很難繃得住。
“月明喜歡過年嗎?”
我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不好說到底喜不喜歡,但總歸是個意義非凡的日子。
“我倒不是很喜歡,每次過年時都要東奔西跑走各種儀式流程,等到年夜那天呢,吃完了宮宴,回去還有私宴要吃,無論是哪裡的宴席,總歸得講究個體面正式,只能板著個臉坐著,時不時的笑一笑,太過無趣。”
他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又或者是單純的傾訴欲開啟了,將腿上的扇子拿起來在手裡敲著,
“要我說啊,過年裡我還是最喜歡宮宴那天,宴會快結束的時候,所有的虛與委蛇都做完了,我就可以離開燈火通明的迴風殿,看著那些燈光和吵鬧聲越來越遠,一個人在偏僻黑暗的宮道中散著步,那著實是愜意的很呀!
今年宮宴月明應該是要去的,到時候我帶著你去看看,有些偏僻的大殿裡還能摸著好東西呢。”
他揚了揚手裡那把一直拿著的小扇子,見我感興趣,他把扇子遞了過來,
“喏,這把扇子就是在一個冷宮裡找著的。”
扇子入手,出乎意料的有些沉,整體不長,大概也就十寸左右,通體的扇骨都是用上好的玉料,一根一根整體雕出來的。
比較有巧思的就是,每根扇骨上都是一些零散的畫面,有花團,有竹子等等,但是把扇子收起一半時,那些扇骨左右相連,就顯出了一隻巨大的鳥雀,似鳳又不像鳳,沒那麼威嚴,多了幾分輕巧自然。
扇面上繪了個仕女,正在亭中獨自飲酒,四周是紛紛揚揚飄落的桃花,畫工也是異常的精巧。
小而精的東西總是討人喜歡,我顛來倒去看了看,認不出那些玉料值不值錢,也不知道扇面是哪個大師的畫,但憑直覺也能感覺的出來,這把扇子估計在宮裡也能算的上一件好東西了。
可惜直到幾年之後陳青安才告訴我當時具體的情況。
他逛到宮牆深處,找到了個木門殘破的小殿,說是小殿,實際上因為偏僻至極,比普通民屋來說也就是多了一層紅漆,其他地方早已破敗不堪。
他推門走到殿裡,銀白的月光從外面灑進了屋子裡,照射在地面的這把扇子上,玉質的扇骨泛起柔和的光彩,他走過去將扇子撿起,這才看到旁邊的房樑上還吊了個什麼東西。
他湊近一看,是個已經乾枯了的削瘦人影,在房樑上不知吊了多久,一直無人發現,如今隨著冬夜裡灌進屋子的風,正無聲搖擺著。
他面無表情的將扇子撿起,然後出去找人替這個死在角落裡的人收了屍。
他跟我講這件事情的時候,還笑著問我是不是很恐怖,我也笑著搖了搖頭,他便嘆了口氣說道,
“是啊......兩個可憐人碰巧遇著了,我幫她香魂入土,她贈我禮物一把,這如何能說是恐怖呢?”
如此精巧的扇子,想來那個死在角落裡的人,原本應該也是紅火過,熱鬧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