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那一夜薄酒,與其說是宴飲,不如說是一場無聲的角力。楚皓的名字,就像一塊投入青陽城這潭深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每一個角落,尤其是在那些自詡為上層圈子的人物之間。有人暗中驚歎於這位楚家少爺的手段與城府,竟能讓城主段正淳親自設宴;有人則在背後撇嘴,嫉妒楚家吞併林家後的一飛沖天,覺得楚皓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的暴發戶;更多的人,則揣著明白裝糊塗,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觀望姿態,想看看這楚家究竟能在青陽城掀起多大的浪花,又能在這風口浪尖上立足多久。
王家府邸,氣氛卻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王家家主王騰,一個年過半百,鷹鉤鼻,眼神陰鷙的男人,正聽著管家添油加醋地彙報著自家惡奴在坊市被楚皓教訓,以及楚皓隨後被城主府奉為上賓的訊息。他保養得宜的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扶手上,“砰”的一聲悶響,驚得旁邊侍立的丫鬟一個哆嗦。
“好個楚皓!好個段正淳!”王騰咬牙切齒,臉上橫肉微微抽搐,“打了我王家的狗,城主府不僅不追究,反而請他喝酒?這是什麼意思?給我王騰上眼藥嗎?”他兒子王莽的那些家奴雖然不成器,但代表的是王家的臉面。楚皓此舉,無異於當眾抽了王家一記耳光。而段正淳的態度,更是讓他心中警鈴大作,這楚皓,怕是比他想象中更難對付。
於是,幾天後的青陽坊市,便不太平起來。
楚家新近接手了原林家在坊市的幾間鋪面,其中最大的一間便是“百草堂”丹藥鋪。楚家派去的管事和夥計們,正準備重新開張,卻被一群不速之客堵了個正著。
“哎喲喂,這不是楚家的鋪子嗎?怎麼著,林家倒了,你們楚家就迫不及待地來撿便宜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
楚家的管事是個老成持重的中年人,姓李,此刻額上青筋直跳,卻不得不強壓怒火,陪著笑臉上前:“幾位爺,小店今日新開張,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多包涵。不知幾位是想買些什麼丹藥,還是……”
“買丹藥?”領頭的是個錦衣青年,二十出頭,賊眉鼠眼,嘴角掛著一抹痞笑,正是王家那位不成器的少主王莽。他身後跟著七八個家丁,個個膀大腰圓,一臉橫相,將丹藥鋪門口堵得嚴嚴實實,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王莽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輕蔑地吹了口氣,斜睨著李管事:“你們這破店,能有什麼好丹藥?本少爺是來找茬……哦不,是來‘指導指導’你們楚家,如何在坊市做生意的。”他故意拖長了調子,引得身後家丁一陣鬨笑。
“王少爺,我們楚家向來與人為善,只想本本分分做生意,還請王少爺行個方便。”李管事強忍著怒氣,試圖講道理。
“方便?本少爺今天就是不方便!”王莽臉色一沉,一腳踹翻了門口剛擺出來的招財金蟾,瓷器碎裂的聲音在清晨的坊市顯得格外刺耳。“林家欠我們王家的賬還沒還清呢!他們家的鋪子,自然也該由我們王家說了算!你們楚家想接手?問過我們王家沒有?”
這純粹是胡攪蠻纏了。林家覆滅,產業被城主府判定歸楚家所有,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王家此刻跳出來,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楚家的幾個年輕夥計血氣方剛,哪裡受得了這等窩囊氣,當即便有兩人忍不住上前理論:“王少爺,你休要在此無理取鬧!這鋪子是城主府判給我們楚家的!”
“喲呵?還敢跟本少爺頂嘴?”王莽眼中兇光一閃,身後的家丁立刻會意,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楚家這幾個夥計雖然也練過幾手莊稼把式,但哪裡是這些專業打手的對手,三拳兩腳便被打得鼻青臉腫,嘴角溢血,狼狽不堪。
周圍的攤販和路人見狀,紛紛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惹禍上身。王家在青陽城的勢力根深蒂固,平日裡飛揚跋扈慣了,尋常百姓誰敢招惹?
李管事護著受傷的夥計,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著王莽等人耀武揚威地堵在門口,不讓店鋪開張。他知道,這是王家在故意給楚家下馬威,也是在試探楚家的底線。無奈之下,他只能派人趕緊回府,向楚皓稟報。
楚府,靜室。
楚皓聽完那名夥計帶著哭腔的稟報,緩緩睜開雙眼,眸中寒光一閃而逝。他放下手中正在摩挲的黑色玉佩,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靜地吐出幾個字:“王家,這是在找死。”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發出噼裡啪啦一陣輕響。“走,去坊市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