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端起一摞碗,快步走進了廚房。
看著她略顯倉皇的背影,陸振東的嘴角,勾起了一個極淺、卻意味深長的弧度。
眼看夜色漸深,馮志遠和陸振東又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了,院子裡徹底恢復了寧靜。
沈芝瑤哼著小曲兒,心情極好地去燒水準備洗漱。
沈青梧則幫著母親把最後一點東西收拾利索。
李桂香擦乾淨桌子,將抹布搭在水井邊的架子上,回過身,拉住了正要進屋的沈青梧。
她的眼神在朦朧的月色下,顯得格外認真。
“青梧,”
李桂香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試探,
“你跟振東……是不是有啥進展了?”
沈青梧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母親看穿了心事,臉上剛剛褪去的熱度又有回升的趨勢。
她下意識地避開母親的目光,搖了搖頭,
“媽,您別瞎想,沒有的事。我現在哪有心思考慮這些。”
這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
李桂香看著她,輕輕嘆了口氣,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語重心長地說道,
“媽知道你心裡苦,也知道你現在只想把小滿帶好。但是青梧,振東那孩子,是媽看著長大的。他爹走得早,從小就懂事,人穩重,有擔當,是個實實在在的好小夥子。”
她拍了拍沈青梧的手背,手心的溫度透過面板傳了過來。
“媽是覺得,你要是真有那個可能……他是個好人選。比那個許長平,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母親的話,每一個字都說得懇切。
沈青梧沒有再反駁,只是低著頭,不做聲了。
可她的心裡,卻像是被投進了一把亂麻,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
小滿那句天真的問話,陸振東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母親這番推心置腹的言語……
一樁樁一件件,在她心裡攪起了層層漣漪。
夜深了,大家都已經睡下。
沈青梧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
窗外的月光如水銀瀉地,灑在床前,也照亮了她紛亂的思緒。
她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更多關於陸振東的、被塵封在記憶角落裡的碎片。
她想起有一年夏天,她的風箏斷了線,掛在了村口那棵最高的老槐樹上。
別的孩子都在下面幸災樂禍地嘲笑她,只有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的少年,什麼也沒說,捲起褲腿,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他取下風箏,又靈巧地滑下來,把修好了線的風箏遞到她手裡,只悶悶地說了一句,
“拿好了,別再弄丟了。”
她還想起,有一次她為了採果子,在山裡被荊棘劃破了腿,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哭。
是他揹著一捆柴路過,看到她,二話不說放下柴,撕下自己乾淨的衣角,笨拙卻認真地幫她包紮傷口。
他全程一言不發,包紮完就扛著柴走了,略顯瘦弱的背影堅實得像座山。
這些零零散散的過往,在當年那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沈青梧眼裡,不過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甚至從未將這些事放在心上。
可如今,在經歷了這麼多風雨之後再回看,她才恍然發覺,原來在那些她不曾留意的歲月裡,一直有一個人,用他獨有的、沉默笨拙的方式,默默地守護在她身邊。
沈青梧翻了個身,將臉埋進枕頭裡。
她的心,第一次為自己當年的遲鈍和忽略,感到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懊悔。
而心底深處,更有一些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的、微小而滾燙的期待,正在悄然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