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巧合?還是意有所指?
無數疑問瞬間塞滿他的腦海,激烈地拉扯著他。
對“故人”的思念是心口永不癒合的硃砂痣,每一次跳動都帶來隱秘的痛楚,而宋傾蕪丟擲的“天下”之誘,則像一柄懸於頭頂、寒光閃閃的雙刃劍,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與未知的危險。
這個神秘莫測的女人,為何獨獨對他丟擲這樣的橄欖枝?
她圖謀什麼?這與他尋找“她”又有何關聯?是交易?是陷阱?還是…一線渺茫的希望?
西廳的寒意,似乎更濃了,滲入骨髓。
燭火在兩人沉默的對峙中,不安地搖曳著,將壁上的人影拉長又扭曲,如同潛藏的鬼魅。
“哦?”君無雙的喉間終於逸出一聲低沉的音節,打破了死寂。
那聲音輕得如同冰屑落地,卻足以在這針落可聞的空間裡激起漣漪。“為何獨獨是我?”
他的目光緊鎖著她,彷彿要將她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變化都刻入眼底。
那銳利的審視中,混雜著濃得化不開的疑雲、被挑起的權欲,以及對那渺茫“故人”線索被強行轉移的慍怒。
“雪月閣主俯瞰星海,紅塵過客如恆河沙數。我君無雙,何德何能,承蒙閣主以‘山河’相誘?”
他身體微微前傾,玄衣的陰影幾乎要將案几上的燭光吞噬,“亦或者,閣主欲以何為餌,又所求何物?”
話音落下,室內重歸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唯有窗外夜風嗚咽,穿過迴廊,帶起簷角燈籠搖晃的哐啷聲響,更添幾分詭譎與不安。
那搖曳的光影,在宋傾蕪清冷如玉的側臉上明明滅滅,也在君無雙深不見底的眼眸中投下變幻莫測的暗影。
宋傾蕪並未立刻作答。
她纖長的眼睫低垂,視線彷彿落在虛無的某處,又彷彿穿透了眼前的一切,凝視著命運長河中某個既定的節點。
半晌,那如冰雕雪砌般的唇瓣,才緩緩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似笑非笑,更像是一種洞悉宿命的嘲弄。
“公子以為,這天下棋局,是何種顏色?”
她開口,聲音依舊清泠,卻像浸透了月華寒霜,“是朱門酒肉?是白骨磷火?抑或是…終將被一種意志熨平的褶皺?”
她微微側首,終於將目光重新落回君無雙臉上,那寒潭般的眸底深處,彷彿有星辰湮滅又重生,帶著一種近乎神性的漠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
“雪月閣觀星望氣,不過偶見星軌偏移,龍蛇起陸之兆應在了蒼梧之地。”
她指尖輕輕拂過早已涼透的茶盞,那冰冷的觸感似乎與她融為一體。
“公子既有承天應命之姿,閣中…倒也不吝於,借一縷星光,照一照前路迷障。”
她頓了頓,那清冷的目光彷彿帶著千鈞之重,直直壓向君無雙。“至於所求…”
她的聲音陡然放得更輕,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卻字字如冰錐,敲擊在緊繃的空氣裡:
“公子覺得,一個能‘撥雲見日’的位置,值幾何?譬如…那九天之上,與日月同輝的…鳳座?”
“哐當——!”
窗外突兀地傳來一聲脆響,似有夜貓驚惶撞翻了廊下的花盆。
這驟然的聲響,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間打破了室內幾乎凝固的、一觸即發的對峙!
光影在兩人臉上劇烈地跳動、切割。
君無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驟然收縮,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瞬間釘死在宋傾蕪臉上,彷彿要將她連同那驚世駭俗的索求一起洞穿!
他周身的氣息猛地一沉,那屬於君王的、久居上位的威壓與冰寒徹骨的殺意再無掩飾,如同實質的寒潮席捲開來,連跳動的燭火都被壓得驟然一暗!
他身體繃直,下顎線條冷硬如鐵,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碾磨出來,帶著沉沉的、不容置疑的重量:
“孤的王后,位同日月,永鎮中宮。她…最不喜旁人覬覦她的位置,亦最是…‘善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