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幾杯中山特有的薄酒“醉春煙”入喉，初時清甜溫軟，後勁卻絲絲縷縷纏繞上來，在四肢百骸間化開一層薄薄的慵懶醉意。
宋傾蕪輕撫額頭，面色微紅。
“宋姐姐無礙吧！我命宮人去備些醒酒湯！”蘇清歡面露關切。
宋傾蕪擺擺手，“無妨，我出去透透氣即可。”
“那我陪姐姐去園中走走！”說罷便起身，欲攙扶宋傾蕪一同離席。
在燈火映照下，宋傾蕪的眸光竟顯得添上了些許暖意，“今日是你的生辰，滿席賓客在場，你怎可棄他們於不顧。”
蘇清歡面露難色，終是留下了，隨後便喚了宮人來，“你們好生照顧宋姑娘。”
“煩請引路，尋個清靜處透透氣。”她的聲音依舊清泠，但尾音比平日略軟一絲，帶著不易察覺的倦怠。
宮娥會意，恭敬引她步出喧鬧的瓊華苑主廳，沿著迴廊走向園子深處。
月色如練，傾瀉在雕欄玉砌上，夜風裹挾著草木清芬拂面而來，稍稍驅散了那股令人微醺的暖意。
行至一處僻靜的臨水亭臺，宋傾蕪駐足。
“此處甚好，你且退下吧，稍後我自回席。”她揮退了宮娥，待宮娥的身影消失在迴廊盡頭，宋傾蕪倚著冰涼的玉石欄杆，目光投向水中搖曳的月影。
夜風撩起她頰邊幾縷碎髮，素白的衣袂在月光下流淌著清冷的光澤。
那份微醺的慵懶並未散去，但此刻微風拂面，面頰的熱意微微退去，添了幾分平日絕無的風情。
“瓊華宴的月夜，確實有幾分醉人。”一個低沉悅耳、辨不出喜怒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瞬間驅散了周遭的靜謐。
宋傾蕪並未回頭，只望著水中被風吹皺的月影，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聲音帶著一絲酒意薰染下的微啞：“醉人的是‘醉春煙’，不是月色。君公子若想品鑑月色，何不也來一盞？”
“孤不好杯中之物！”他淡淡道，目光在她微醺的側顏上掠過，帶著一絲極淡的審視，“不過，這就是宋閣主要給我的“禮物”？”
語氣辨不出喜怒，“一場熱鬧的生辰宴，幾國君王齊聚……倒是好大一場戲。”
“君公子不滿意嗎？”她聲音平靜，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實，“戲臺已搭好，角兒已登場，至於如何唱……公子難道不是最該瞭然於心的看客？”
君無雙終於側首，月光勾勒出他俊美卻疏離的側臉輪廓：“看客？宋閣主翻手為雲覆手雨，將諸國王侯玩弄於股掌之間，連姬景昀都成了你棋局上的卒子，近來都說，得雪月閣者得天下，如今燕昭和中山，哪位才是姑娘的偏向？”
“公子言重了。”宋傾蕪輕輕一笑，笑聲在寂靜的月夜下顯得格外清泠，又帶著一絲酒後的慵懶，“這不正是公子想要看到的局面嗎？我不過是在表達我的誠意，但願公子滿意。”
君無雙不再言語。
月光下，他俊美的面容沉靜如水，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他最後深深看了宋傾蕪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探究，有審視，或許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這個女人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旋即，他微微頷首，一言不發，轉身便走。墨色的衣袍很快融入迴廊的陰影中，消失不見，如同從未出現過。
宋傾蕪目送他消失，臉上那抹慵懶的笑意也漸漸斂去，只剩下清冷的平靜。微醺的酒意被夜風吹散大半，唯餘指尖殘留的暖意。
她正欲轉身回席，迴廊另一端的月洞門下，一道身影悄然出現，擋住了去路。
蘇子澈負手而立，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他臉上已無宴席間的溫和笑意，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如同古井無波的平靜。
“宋姑娘。”蘇子澈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宋傾蕪耳中。他向前一步，無形的壓力隨之而來，“好雅興，月下獨酌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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