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榆被他逼得呼吸微窒。
否認?那無異於自毀長城。承認?又像是被他牽著鼻子走,落了下乘。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底的羞惱迅速褪去,重新凝結成屬於燕昭公主的銳利與果決,如同淬火的寒星。
“婚約是婚約,”她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但你我皆知,這樁婚約因何而起,又為何存在。
它是一把鑰匙,一道屏障,唯獨不是……”
她頓住,後面的話沒有出口,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唯獨不是兒女情長?”
君無雙替她說完,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他直起身,那迫人的氣息稍稍收斂,但目光依舊鎖在她身上,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阿榆,”他忽然喚她的名字,不再是客套的“殿下”,這親暱的稱謂在此刻聽來卻有種別樣的沉重,“身處亂局,步步深淵。情之一字,是軟肋,亦是穿腸毒藥。但契約,是力量,是盔甲。”
他修長的手指在輿圖上靖淵城的位置輕輕一點,動作精準而有力,“如同這衛承鈞,他的暴戾是他的軟肋,也是我們斬斷安平侯臂膀的利刃。而你我之間的契約,便是此刻我們能並肩站在這輿圖前,謀劃生死的根基。”
他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溪流,沖刷著姬榆心頭那點因“婚約”二字泛起的漣漪。
理智告訴她,他說得對。在這刀鋒舔血、瞬息萬變的危局裡,任何多餘的情緒都可能成為致命的破綻。
婚約是權柄的延伸,是利益的結合,是冰冷的規則。
兒女情長?那太奢侈,也太危險。
姬榆眼中的最後一絲波動徹底平息下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堅定。
她微微頷首,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我明白。契約便是契約,力量便是力量。”
她目光重新落回輿圖上,手指點在龍朔城的位置,“衛承鈞之後,便是慕容朔。此人狡詐多疑,遠非衛承鈞可比。你的‘引蛇出洞’,對他未必奏效。”
君無雙看著她迅速收斂心神、投入棋局的模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複雜情緒,快得如同燭火的一次跳躍。
隨即,那情緒便被更深的謀算所取代。他也看向龍朔城,薄唇緊抿,勾勒出冷硬的線條。
“慕容朔,的確是個麻煩。”
他緩緩道,聲音裡已不帶任何溫度,只有純粹的、如同打磨寒鐵般的算計,“對付他,需要另一張牌。”
燭火噼啪輕響,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投映在冰冷的地磚和掛滿兵器的牆壁上。
窗外,是更深沉的夜,塞外凜冽的風似乎正穿透重門,帶來北狄戰場上的血腥與王都暗流下的殺機。
在這間被陰謀與契約填滿的斗室裡,所謂的“婚約”,此刻也僅是他們手中一枚冰冷的棋子,被無聲地擺在了名為“龍朔”的險關之前。
北狄大軍的直接後應。此人勇則勇矣,卻無甚主見,唯安平侯之命是從。
待靖淵、龍朔接連易手,安平侯後方被斷,訊息傳至北疆,他必心神大亂。
屆時,只需一紙蓋有安平侯‘親筆’印信的‘撤軍令’或‘調防令’,他便會乖乖離開瀚海,鑽入我們為他備好的口袋。
其麾下兵馬,群龍無首,不足為懼。”
他的計劃環環相扣,精準地敲在每一個對手的致命弱點上。
姬榆看著他沉靜的側臉,燭光在他長睫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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