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五搓著皸裂的手掌道:“可你昨兒還說,今天要現貨現清的……”
六猴子道:“哎呀,老五,你開口要價我可是連還都沒還價啊。”
“你四處打聽打聽,有誰能給到我這麼高的價格!”
“咱們都鄉里鄉親的,我你還信不過嗎?咱都老主顧了,肯定短不了你的。”
“你就別跟茅坑石頭似的,又臭又硬不懂變通了!”
六猴子的話說得又多又密。
朱老五招架不過來,但還是有些猶豫:“可是……可是……”
趙瑞剛輕咳一聲,插嘴問道:“老五,你這堆廢鐵賣不賣?”
朱老五聞言朝牆角看了看,憨厚笑道:“那都收拾回來挺久了,堆著還挺佔地兒的。你要是有用,隨便給幾個錢拿走。”
趙瑞剛道:“我缺個犁鏵,這個融了正好打個犁鏵。”
說著,便拿起了那根表面有些斑駁彎輥。
六猴子見趙瑞剛神色道:“老五,這破棍子你又沒用,你看你又沒用,直接送給我得了。”
朱老五無奈道:“你這皮猴子,又要賒賬,又要白送的……”
趙瑞剛道:“要不這樣,我再給你付五毛錢定金,剩下的一塊四先賒賬,不出兩天給你結清。這根棍子就當搭個彩頭了。”
朱老五想了又想,咬咬牙點頭同意了。
倆人從朱老五家出來。
六猴子腳尖踢著路上的土坷垃,有些悻悻:“這一堆破爛兒兩塊四,真是虧大了!”
轉瞬又對趙瑞剛道:“你怎麼又搭五毛錢進去?我本來想著拖著他的。”
“給這麼根破鐵棍兒也沒啥用。你那五毛錢是你自己要掏的,可別算到我頭上!”
趙瑞剛道:“你懂個屁!這是根曲軸,滲氮層零點七毫米,是大毛第聶伯廠五九年的鍛造件。”
六猴子湊近瞧了瞧:“就這彎得跟李會計脊樑骨似的破鐵棍?什麼蛋?你這知識分子說話怎麼跟老母豬帶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
趙瑞剛拿出一個齒輪朝著曲軸的軸徑處颳了幾下,露出些許亮色的內層金屬。
“看到沒,二次回火的馬氏體。黑市上,這種鋼材至少五塊錢一斤。”
“什麼?五塊錢?!”
六猴子驚得大叫。
又立馬捂住自己的嘴巴,謹慎地看了看四周。
這時候,村民們都已經到大隊上工了。
路上除了他們倆,只遠遠地跑著幾個半大孩子在追逐玩鬧,並沒有其他人經過。
六猴子這才放下心來,兩眼放光地盯著趙瑞剛手裡的曲軸。
“這玩意兒真那麼值錢?好傢伙,比公社書記的工資都高!”
“我這是要發了啊!”
趙瑞剛道:“下午你拿到廢廠那裡去賣,記住,低於十塊錢不要出手。”
說著把曲軸遞給六猴子。
“賣了先還朱老五的帳,剩下的咱們二八分成。”
六猴子喜滋滋地把曲軸塞進長長的袖套裡:“二八?”
突然反過勁兒來,跳腳道:“不行!五五!”
趙瑞剛轉身就走:“四六。少一個子兒都不行。若是遇到懂行的,能賣得更多。”
六猴子喃喃道:“十塊錢啊,這可是十塊錢!我六猴子竟然也有尿壺鑲金邊的一天?”
突然笑出豁牙:“李會計要是知道,得把算盤珠子蹦到黑龍江去!”
突然被路上的坑窪絆了一下,六猴子身體一個趔趄,忙站穩了握緊袖套。
抬頭,就見趙瑞剛已經走出去了好幾米遠,忍不住喊:“誒,你往哪兒走?瓦窯廠在這邊!”
趙瑞剛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快中午了,我得回家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