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瑞剛看著眼前兩鬢都已經花白的老領導,心頭一陣酸楚。
又暗道了幾聲自己混賬。
他對鄭懷城的感情也十分深厚。
當時才十七歲的毛頭小子,原本抱著滿腔的熱血下鄉搞建設。
但當真到了瓦窯村,他卻有些吃不消。
這貧瘠的土地,荒涼的大山。
吃在嘴裡滿口粗糲的糧食,彷彿瞬間擊碎了他的雄心。
他住不慣低矮陰暗的土房,看不上粗鄙不堪的村民,更做不慣繁重勞累的農活。
直到,他遇到了鄭懷城。
被鄭懷城從眾多知青中挑中,進鋼廠工作。
在這裡,他學會了專業的技術知識,看到了這片荒涼大地上騰起的希望。
一次,鄭懷城帶他徒步攀登上最高的一座荒山。
俯瞰那片突突冒煙的工廠,對他說了很多很多未來的設想。
“小趙,你看,這連綿不絕的山,就是我們的寶藏。”
“”裡面藏著巨大的能量。”
“這一大片工廠,就是我們工業化的根基。我們大華國很快就會躋身在工業大國的列隊中!”
“這高爐日夜不息地燒,是咱老一輩用意志和熱血點燃的。”
“你們接了這棒,就得像守護火種一樣,把勁兒使足!”
“國家正盼著你們造機械、建橋樑,國家萬里河山的建設,可就指望著你們吶!”
鄭懷城他們是引路人,趙瑞剛他們是中堅力量。
於趙瑞剛而言。
鄭懷城亦師亦友,甚至是如兄如父。
他不僅在專業上對自己傾囊相授,更在生活上對自己竭盡所能地幫助。
知道他京城來的,吃不慣這裡的玉米高粱,鄭懷城便省下自己的糧票,全給他換成了精糧。
知道他喜歡同在工廠打臨時工的劉彩雲,鄭懷城便動用自己的力量幫他們牽線,創造機會。
甚至說,自己在前一世所獲得的成就,很大一部分都得益於鄭懷城帶他打下的基礎。
要不是發生了後來那些糟心事兒……
思及這些。
趙瑞剛也道了聲好,又拿起酒瓶補了兩口。
烈酒滾過咽喉。
火辣辣的感覺從口中一直延伸到胃裡。
舒坦!
趙瑞剛定了定心神,道:“接下來,談談正事兒!”
鄭懷城:“嗯,剛才談的不是正事兒?”
“剛才只是說,我放棄返京名額,但盜竊資料的屎盆子,我可不頂!”
“哦你說這事啊!”鄭懷城猶豫片刻道,定定地看向他的愛徒。
“有些事,我很早以前就暗示過你,其實只要你不再堅持要返京的名額,這個屎盆子也就扣不到你頭上。”
他頓了頓,語氣中多了幾分鄙夷:“雖說,某些人手眼通天,但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
趙瑞剛對這個回答,絲毫不感到意外。
笑了一下。
有些狡黠道:“老領導,既然有人手眼通天,那除了摘掉本就不屬於我的罪名,是不是也得給我一些別的補償?”
“啥意思?”鄭懷城一愣。
“比如,我被停發一年多的公糧,是不是該補齊?”
“再比如,這段時間我借酒消愁,敗光了家,是不是要補償?”
“再比如,我不回京了,留下來好好過日子,是不是應該給我安排一個體面的工作?”
不等趙瑞剛說完。
鄭懷城就打斷了他的話:“小趙,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趙瑞剛一挑眉:“很奇怪嗎?”
鄭懷城義正嚴詞:“你這相當於是,用返京名額,在和別人做交易!
趙瑞剛笑了。
“您說對了,就是交易!”
“我已經決定放棄返京名額,那拿到一些實質性的補償,不算過分吧?”
鄭懷城看著趙瑞剛,半晌無言。
他感到震驚。
趙瑞剛是他帶過最有性格的徒弟。
辦事從來一絲不苟。
做人也一樣。
性子傲氣,像一根不會折彎的鋼筋。
對於返京名額的事兒,如果說能在高壓之下不得不放棄,鄭懷城勉強理解。
畢竟,鋼筋也會彎。
但要說。
趙瑞剛主動提出,以返京名額順勢做交易!
這種“投機取巧”之事發生在他身上,是鄭懷城怎麼也想不到的。
那不是鋼筋彎了,而是鋼筋要成精!
“再喝一口!”趙瑞剛提了一口。
喝完。
又道:“老領導,您可能不理解我,沒關係。幫我把這個意思轉達給某些人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