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黑泥也被踩得稀爛,且惡臭不堪。
難以想象,來這兒貿易的商人,需要忍受多麼強烈的生理不適。
隊伍終於入城,街道兩旁佈滿民居,密密麻麻,似螞蟻巢穴。
房屋大多低矮,且基本是石質結構。
不過道路情況比城外要好上不少,雖然依舊不算太平整,但至少鋪了石板。
此時街上萬人空巷,估計王城的百姓都聽說,今天國王的未婚妻將要進城,所以擠到必經之路上來看熱鬧。
奧蕾理應回應百姓的熱情,朝著平民揮手致意,以提高自己的聲望。
但是她並不喜歡這種氣氛,何況成為王后這件事無法令她產生哪怕一絲驕傲。
她是為了刺殺國王,才出現在此的。
事後她可能成為歷史的罪人,亦不需要任何人的愛戴。
奧蕾沉默地坐在車廂裡,馬車在王城的幹道上前進。
終於,隊伍抵達宮殿。
白金堡如其名,城堡的配色以白色和金色為主。
城堡佔地並不大,但卻高聳入雲,如參天大樹的石制塔樓,林立在內城牆之中。
不過,用來招待外賓和處理政務的主殿,卻並不高,向上只有一層而已。
相傳這是巨典王國建立之初,就由奉典王尤金·辛克萊爾親自設計的。
但直到他的孫子傑瑞德·辛克萊爾登基,白金堡才徹底竣工。
奧蕾看見最高的主樓的上,彩繪了辛克萊爾家傳承千年的紋章。
紋章的背景是亮金色,圖案則是翻開的巨幅銀色典籍。
不過這並非奧蕾第一次來到王城,因此見到這座極富美感的宮殿,並未過度驚訝。
送親隊伍計程車兵和騎士,都被命令安頓在殿外馬廄,唯有男爵以上貴族,及其親屬或者貼身侍從,才被允許進入宮門。
佩納告訴奧蕾,國王已經先一步回城,現在謁見大廳等待。
他們需要先向國王請安,方能自由行動。
來到謁見大廳,克勞德正頭戴王冠,坐在銀金兩色的王座上。
在王座的側方,立著一座高臺,一本巨大到單人無法翻閱的典籍,被供奉其上。
佩納帶領眾人單膝下跪:
“陛下,蒙特羅丘陵的臣子前來向你請安。”
“諸爵行程辛苦,不必多禮,速速起身。”
隨後,克勞德和佩納走流程一般,進行一番公式對話。
直到謁見臨近結束前,克勞德對奧蕾說:
“羅莎小姐,晚餐結束後,我還為你開辦了一場舞會。”
奧蕾輕輕笑道:“屆時,小女一定準備好。”
嗯,一定準備好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們退出大廳,僕人便將他們領向各自的大廳。
安頓好後,便又被片刻不停地帶到了宴會廳。
當然,奧蕾沒忘在裙子裡藏下武器。
今晚的宴會,除了丘陵的貴族以外,只有王室成員以及宮廷官員參加。
不過,聽說國王為了今天,安排了五十多道精品菜餚,可見國王對來訪者的重視。
每道菜看起來都非常美味,可惜奧蕾卻沒有心思吃。
她全神貫注,生怕漏過一絲刺殺克勞德的機會。
然而,在用膳期間,她沒有等待任何時機。
貴族中的餐桌禮儀非常繁瑣,尤其是王室的宴會上。
國王需要應付的事情太多,因此奧蕾連和克勞德說話的機會都寥寥無幾。
但不用著急,奧蕾安慰自己,待會兒還有舞會。
終於,晚宴結束,王室舞會無縫銜接。
絃樂奏響,克勞德立即走到奧蕾身前,朝奧蕾施展了一個標準的邀舞禮:
“羅莎小姐,可否賞臉共舞一曲?”
奧蕾笑了出來:“求之不得!”
《河上之吻》的旋律舒緩而曖昧,低音鋪陳得厚重紮實,襯托出高音的激昂,且隱約有種蠢蠢欲動的情緒藏匿其中。
正如奧蕾此刻的心情,她大腿內側的那把小刀,似乎早就躍躍欲試。
但越是關鍵時候,越不能著急,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
首先,奧蕾必須先確定,如何出手,才能確保將克勞德殺死?
若是將小刀刺入克勞德的下巴,那麼她的仇人不可能生還。
但是,她舉刀的過程中,可能會被對方反應過來,從而錯失良機。
因此,奧蕾暗殺動作,幅度不宜過大,那就只能選擇刺擊克勞德的腹部。
這個距離之下,奧蕾只要出刀,克勞德必不可能躲得掉。
唯一的變數,則是克勞德的華服底下,是否穿著一件鎖子甲。
奧蕾將手搭在克勞德的胸口,憑藉手感,奧蕾確定對方並沒有裝備防具。
可這樣真的就能殺死克勞德嗎?
就在這時,奧蕾看到了其他的舞者。
他們也隨著絃樂翩翩起舞,而且每一個人都必然要比奧蕾更加享受舞會的氣氛。
晚宴時,佩納替奧蕾介紹起那些人的名字,但實際奧蕾此前已經認識了大半。
首席御醫和鍊金主官,同各自的舞伴旋轉在奧蕾的左邊。
魔法主官則在她的右邊開懷大笑。
巫術顧問雖對跳舞並無興致,但卻交叉雙臂站在場邊,握著酒杯細品美酒。
治療藥劑乃是鍊金術士的傑作,恢復魔法對魔法師來說更是家常便飯。
莫斯利先生說,賜福巫術,有時甚至能夠引發奇蹟。
醫生更不用多說,救死扶傷乃是這號人討生活的飯碗。
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似乎都掌握著拯救瀕死之人的手段。
奧蕾猛然意識到,如果自己選擇在現在動手,失敗的可能性無疑更大。
雖然奧蕾不怵與克勞德玉石俱焚,但如果只有自己赴死,那這場刺殺無異於一場鬧劇。
此後必然會被編成一段笑話,由弄臣和小丑輪番表演。
懼殺人者無法復仇。
但眼下並非良機。
奧蕾雖然復仇心切,奈何死神不善舞蹈。
她決定收起殺心,將刺殺之日延後。
《河上之吻》奏畢,琴絃得以短暫降溫,隨後第二支曲子再此響起。
克勞德再此邀舞,但是既然奧蕾確定今天無法實現復仇,她就沒有必要委屈自己與這頭淫驢接觸。
她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了克勞德的邀請。
之後直到舞會結束,奧蕾都未曾再次舞動。
奧蕾返回自己的房間,開始反思今日的失敗。
刺殺國王,絕對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欲以傷害對方不難,但要想徹底殺死,卻絕非易事。
宮廷之中,人員構成複雜,唯有將所有因素都考慮齊全,方有成功的機會。
必須耐心,奧蕾對自己說,也必須慎重!
懼殺人者無法復仇。
無謀者則難以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