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幼儀掀開窗戶往外看,路邊立有一塊三尺的界碑,上面寫著“薊縣界”。
北方的天非常乾燥,四月的風吹著,山間的野花到處都是,一簇一簇的,無憂無慮。
“上次你來北方,是冬季吧?”
“嗯,那時候,漫天都是雪花,我初從江南過來,十分不適應,沒到邊境,手上、臉上都是凍瘡。”
梁幼儀聲音低沉靡麗,淡淡地像是說別人的事,“那都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原本一路同行的應該是同伴,結果都不是。”
除了疊錦,梁景棠與那押送糧草的,都是想奪她命的劊子手。
鳳闕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軟得很,握住她的手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握住,他都全身麻痺,火花四濺。
把她軟軟綿綿的手抓在手裡,心底又滿又踏實。
他們按照地址,在姓於的人家門外下了車。
梁幼儀叫於家的下人幫忙去叫於得水。
北方人講究,若去上墳,在上完墳之前不要進別人的家,不然不吉利。
於得水聽說悟真道人的曾孫女雲裳郡主親自來祭奠林孟堂,十分激動,匆匆跑出來。
見了梁幼儀,說道:“您是雲裳郡主?”
“是,給於大叔請安。”
“哎呀,可不敢當,下官哪裡禁得起郡主的禮。”
於得水祖上是悟真道人的下屬,級別不高。
他得了祖上的蔭庇,如今是薊縣折衝府的都尉,因為與定國公府的關係,他扯著虎皮做大旗,在薊縣混得還不錯。
聽說悟真道人還健朗,於得水十分高興。
感慨地說:“下官的曾祖已經去世三十多年了,父親都去世快十年。將軍墓下官一直在祭奠。郡主想什麼時候去祭奠?”
梁幼儀說:“現在就去。”
於得水回院牽馬,又帶了一些祭祀用品,前面帶路,與他們的馬車一起去墓地。
墓地在後面的燕山上。
在進入墓園的路上,便有一座精美的牌坊,上書“流芳百世”四個大字,石門、石柱、石獅子、石馬等等,都是用上好的石料精心雕刻而成的,姿態萬千,神形俱備。
梁幼儀一眼認出是悟真道人的字。
青石鋪路,兩側用青石雕刻成神獸裝飾。牌坊石大門的雕刻紋飾,造型古拙渾樸,體形狹瘦。
鳳闕問道:“於大叔,這墓地是老祖宗命人造的?”
“是。”於得水說道,“聽祖父說當時陳國才剛成立,百廢待興。那時候高祖按功行賞,五品以上的將軍有數百名……國庫不豐,朝廷最終只批了土地,墓葬的絕大多數費用都是老祖宗拿出來的。”
幾人說著話,拾級而上,到半山腰一座精緻的墓園。
佔地不少,墓地附近有守靈人住的石頭房。
於得水感動地說:“當年將軍去後,老祖宗親自守靈三個月才走,足見兄弟情深。”
墳墓巨大,旁邊有一青石碑,浮雕,碑上所刻山水畫構圖精美、線條流暢。
只是,那碑上一個字也沒有!
“這碑上怎麼沒字?”梁幼儀問道。
“下官聽祖父和父親說,昭勇將軍低調,不喜張揚,他原本家裡是大戶,後來全家被殺,死得慘烈。百姓說什麼的都有,老祖宗便隻立碑不題字,功過是非任憑後人論。”
於得水沒太詳細說,畢竟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他那時候還沒影兒,所以都是道聽途說。
梁幼儀也沒再問,幾人按照禮儀,祭拜,上供果,在周圍又走了走。
附近有村民扛著鋤頭經過,笑著與於得水說話:“於大人又來祭奠謝夫人呢?”
於得水含含糊糊地說:“是啊,是啊,你們下工了?水澆上沒有……”
鳳闕看了伴鶴一眼,伴鶴不動聲色,看於得水帶著梁幼儀又去別的方向,他迅速跟上那幾個村民……
開國的將領,不可能有兩個昭勇將軍,所以於得水和林震嶽說的林孟堂、昭勇將軍,肯定是同一人。
不同的是,林震嶽說林孟堂是淮南人,葬在鄴城,謝容魚是青州人葬在哪裡不知道;
而於得水說林孟堂是青州人,謝容魚是淮南人,同葬在眼前的墳墓裡。
將軍和將軍夫人的祖籍完全相反。
到底誰說得對?
梁幼儀偏向於林震嶽,畢竟他的祖上直接追隨林孟堂,於得水的祖上只是悟真道人的下屬。
其實時間久遠,夫妻兩個,早已化為一抔黃土,誰是淮南人,誰是青州人,已經不重要了。
祭奠完林孟堂夫妻,梁幼儀與鳳闕慢慢下山,伴鶴已經在車旁站著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