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弼詢問劉彥宗卞明說的是不是可信，劉彥宗自然“直言不諱”：“卞郎中是高手，他的鑑定不會有差錯！”
完顏宗弼點點頭，冷靜地觀察郎中卞明的動靜。
帳外的風雪聲突然變得刺耳，卞明瞥了眼案上那半壇殘酒，聲音壓得更低：“最狠的是這毒的性子，混在茶水飯食裡只會讓人纏綿病榻，可一旦遇上酒氣——”
他頓了頓，指尖叩著桌面發出咚咚悶響，“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腸穿肚爛而亡的路數，從無例外。”
完顏宗弼捏碎了手中的青瓷酒杯，碎瓷片嵌進掌心的皮肉裡，滲出血珠卻渾然不覺。
他盯著卞明呈上的驗毒文書，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如霜，喉間溢位的冷笑像是淬了冰的刀子：“好個完顏宗翰，竟用這般陰毒的手段！”
帳內的燭火猛地竄起半尺高，映得他臉上的刀疤猙獰如鬼。
想當年兄弟二人共執狼毫簽署盟約，金戈鐵馬間還曾以血酒立誓共護大金基業，如今卻要用這見血封喉的蠱毒來算計彼此。
他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那些堆疊的軍報散落一地，墨跡在燭火下暈染開來，宛如鋪開的血海。
“傳令下去，加強營中戒備，凡完顏宗翰麾下送來的酒食一概焚燬！”
完顏宗弼拔出戰刀往地上一插，刀鋒入木三寸，“這等毒蠍心腸的兄長，留著便是養虎為患。待我掃清前路障礙，定要將他那黑風寨踏為焦土，讓他嚐嚐這金蟬九蠱粉入喉的滋味！”
完顏宗弼腦子裡回放著以往事情，追問一句，道：“婁室兄你說1500名女俘被本尊的人馬劫持走？從無此事！”
完顏婁室驚愕，道：“這麼講是馬超的部下冒充四太子人馬劫持了1500名女俘，是可忍孰不可忍！”
完顏宗弼深深吸了幾口氣，奇異軒昂，道：“本尊為了1500女俘曾經趕赴南青城齋宮與完顏宗翰交涉過，可完顏宗翰寸步不讓；可是最後的結局啦！”
完顏宗弼氣沖斗牛，喋喋不休道：“完顏宗翰為了自己的兒子已經釋放4000名宋俘，現在又被馬超的人馬劫持1500名女俘；看他大金皇帝的換種計劃很難實現了！”
完顏婁室靈機一動，心中琢磨，默默尋思：看來從正面說服完顏金兀朮出兵救助完顏宗翰是辦不到的，那麼換個思路弄不好會死棋變活。
於是乎完顏婁室煞有介事地站起身子慷慨激昂道：“完黏沒喝是大金國的左副元帥西路軍總統領，現在右副元帥東路軍總統領完顏宗望已經為國家殉職！”
完顏婁室說到這裡頓了下，喋喋不休道：“儘管菩薩王爺二太子被人下毒身亡，但為國家殉職這四個字依舊要送給他！”
完顏婁室一邊說一邊在金兀朮的中軍大帳中踱著步子走來走去，道：“斡不離不在人世了，南朝這邊就剩下完顏宗翰左副元帥和四太子率領的十萬女真兒女；但完顏宗翰現在遭遇馬超的30萬大軍包圍，眼見就要燈滅灰燼；實在讓人感到心痛！”
完顏宗弼不動聲色，坐在虎皮交椅上雙手拄著寶劍；凝視著完顏婁室和完顏烏魯斯。
他似乎明白完顏婁室和完顏烏魯斯這時候趕來劉家寺軍營的意圖，那就是讓他出兵馳援完顏宗翰。
金兀朮手中現在有十萬大軍，而且有聞名遐邇的3000鐵浮屠。
金兀朮的3000鐵浮屠與完顏宗翰的3000鐵浮屠大相庭徑，一個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另一個則是勝敗參半。
當馬蹄踏碎中原的晨霧，金國的鐵浮屠如移動的鐵山碾過宋人的防線時，兩支同為三千之數的重灌騎兵卻在史冊上刻下了截然不同的印記。
金兀朮麾下的鐵浮屠是令南宋軍民聞風喪膽的“常勝之師”，而完顏宗翰的鐵浮屠卻在勝敗之間搖擺，如同被烏雲遮蔽的刀鋒，時明時暗。
這兩支披掛著七層冷鍛甲、連人帶馬裹在鐵甲中的精銳，為何會走出兩條涇渭分明的戰場軌跡？
金兀朮的鐵浮屠總在最關鍵的時刻撕開對手的喉嚨，他親率三千鐵浮屠踏碎長江北岸的宋軍聯營；馬蹄深陷泥沼仍如怒濤翻湧，甲葉碰撞聲壓過宋軍的吶喊。
那些披著“瘊子甲”的騎兵連人帶馬重逾千斤，前排騎士的長槊如林刺出時，能將數丈外的拒馬樁撞得粉碎。
金兀朮的鐵浮屠最擅長在平原展開“牆式衝鋒”。
所謂“牆式衝鋒”是五騎為一列，列與列間距不足丈餘，鐵甲反射的日光連成一片晃眼的光牆，往往未及接戰就已摧垮對手的鬥志。
完顏金兀朮的這支部隊創下過單日破三城的紀錄，連岳飛麾下的背嵬軍初見時也吃過大虧。
完顏宗翰的鐵浮屠卻總在勝利邊緣踩空，宣和七年圍攻太原時，他的三千鐵浮屠本該像砸向瓷瓶的重錘，卻在攻城戰中變成了笨拙的巨獸。
宋軍在城頭垂下裝滿火油的陶罐，燃燒的油脂順著鐵甲縫隙流淌，騎兵們縱有堅甲護體，也難耐烈焰炙烤，首次衝鋒便折損百餘人。
次年在忻州遭遇种師中率領的西軍，對方棄用騎兵對沖，改用步卒持麻扎刀匍匐前進，專砍馬腿。
那些失去平衡的鐵浮屠騎士如同翻倒的鐵甕，被隨後湧上的宋軍亂刃分屍。
更詭異的是在太行山南麓，完顏宗翰的鐵浮屠竟被一群獵戶用滾石和陷阱拖垮。
重灌騎兵在崎嶇山路上日行不過三十里，還未接戰就因體力透支而銳氣盡失。
兩支鐵浮屠的命運分水嶺，藏在細節裡。
金兀朮會特意讓鐵浮屠在衝鋒前飲烈酒，馬蹄釘上防滑鐵掌，甚至給戰馬披掛雙層甲冑。
而完顏宗翰更信賴鐵浮屠的威懾力，常將其作為炫耀武力的儀仗，實戰中卻疏於對地形和對手的預判。
就像同一柄利劍，握在劍客手中能飲血千里，落在莽夫手裡反會割傷自己。
握有精兵十萬，重灌鐵浮屠3000的金兀朮要是援助完顏宗翰；那麼完顏宗翰現在陳列在南青城齋宮的6萬大軍會安全無恙。
完顏宗翰害死了二太子完顏宗望，金兀朮和完顏宗望是親兄弟；豈能在兄長血跡未乾時去援助一個惡魔般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