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導坐在前方位置上,注視著螢幕,靜靜地等待著林淺的到來,他已經聽到了動靜。
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沒有高跟鞋的脆響,沒有刻意的問候。
林淺穿著布鞋走進來,棉麻質地的米色長裙隨著步伐微微晃動,像一株被風吹拂的蘆葦。
她手裡拎著清潔工專用的灰色水桶,桶沿還掛著未擰乾的抹布。
王導原本靠在沙發上的身體突然前傾——林淺她連走路姿勢都變了。
她右肩微微下沉,彷彿常年提重物導致的肌肉記憶,左腳落地的力度總比右腳輕三分,像是怕驚擾什麼。
王導沒有說話,眼睛直直地看著,想看看林淺後續的表演。
林淺走到窗邊,手指輕輕撫過畫架上乾涸的顏料痕跡,這個動作讓他屏住呼吸——劇本里寫過,沈小雨每次打掃病房都會先觸碰蘇瀾的畫具。
“蘇老師,該換床單了。”她開口,目光直直地看向不存在的蘇瀾,目送她出門,把空間讓給自己打掃衛生。
最驚人的是她的眼神。
王導能夠看到她瞳孔裡同時存在著兩種情緒,一方面是清潔工面對病人時的職業性溫柔,另一方面卻沉澱著二十年積壓的恨意。
這兩種矛盾的情感如同油與水,在她的目光中分層卻又交融。
等到蘇瀾離開一段時間後,她擰著抹布突然停頓,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粉末狀物體,指尖顫抖著將其撒入顏料盤。
陽光穿過窗簾縫隙,那些粉末立刻在空氣中折射出細碎的金光,宛如漂浮的記憶殘片。
“這是……”王導猛地站起來,他沒讓副導張明準備這個。
“向日葵灰燼。”林淺依然沉浸在角色裡,聲音輕得像夢囈,“我母親骨灰盒旁……開得最好的那幾朵。”
她說著突然轉頭,視線直刺鏡頭後的王導,那個眼神讓他寒毛直豎——那不是演員看導演的眼神,是女兒凝視兇手的眼神。
整個試鏡間陷入詭異的寂靜。
空調出風口的嗡鳴聲中,林淺開始哼《茉莉花》的旋律。
她哼到第三小節時突然走調,變成某種介於哭泣與冷笑之間的氣音。
這個細節讓王導抓起鋼筆在劇本上劃出深深的墨痕——原著小說裡提過,沈小雨的母親生前總把這首民歌唱走調,但是隻是一筆帶過。
表演結束時,林淺沒有立刻出戲。
她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指蘸取地上並不存在的水漬,在瓷磚上畫出一個傘的輪廓。
這個即興發揮的結尾讓他更是倒吸一口氣——紅色傘面正是貫穿全片的視覺符號。
王導摘下眼鏡用力擦拭,隨後重新戴上,神情有些亢奮。
林淺畫完傘之後,又迅速起身,變回那個沉默的清潔工,帶著東西,慢慢地走出了房間。
王導看的心潮澎湃,摁下手機的結束錄製鍵,興奮地招呼林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