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那濃郁的血腥味,開始在空中緩緩瀰漫開來。
謝和安屍體的鮮血自胸膛的創口汩汩湧出,迅速在青石板地面上洇開一片刺目的暗紅。
他那雙瞪大的眼睛裡,還殘留著最後的瘋狂與不甘,死死地望著天空,彷彿在無聲地控訴。
這突如其來的血腥結局,讓整個庭院再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電光石火間的逆轉和最終的死亡震懾住了,方才的議論喧譁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和空氣中迅速瀰漫開來的濃重鐵鏽味。
好半晌,兵部侍郎朱文成第一個從極度的震驚中反應過來。
他的臉色先是煞白,隨即湧上一股惱怒的紅暈——既因謝和安的敗亡和死亡,更因自己那即將輸掉的一萬兩白銀!
他猛地伸手指向持槍而立、槍尖仍在滴血的吳承安,聲音尖利,充滿了義憤填膺的指責,彷彿抓住了天大的把柄:
“吳承安!你……你好大的膽子!”
朱文成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形:“比武切磋,點到即止!謝護衛已然落敗,你竟還敢痛下殺手,公然殺害太師大人的貼身護衛!你眼裡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太師!”
他這一開口,如同點燃了炸藥桶的引線。
那些原本就屬於太師一派、同樣押注輸了錢或感覺被打臉的官員們立刻如同找到了宣洩口,紛紛群起而攻之,七嘴八舌地厲聲訓斥起來:
“沒錯!朱大人所言極是!吳承安,你手段如此狠辣,分明是蓄意殺人!”
“簡直無法無天!不過一場比試,竟敢當眾行兇,必須嚴懲不貸!”
“此子心腸歹毒,留之必成大患!應當即刻拿下,按律論處!”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吳承安,你今日必須給太師、給謝護衛償命!”
“對!償命!絕不能輕饒了他!”
一時間,各種惡毒的指責和喊打喊殺之聲甚囂塵上,彷彿吳承安不是自衛反擊,而是成了一個十惡不赦、主動行兇的暴徒。
他們刻意忽略了謝和安率先暴起偷襲的事實,緊緊抓住“殺人”的結果大做文章。
吳承安聽著這些顛倒黑白的斥責,眉頭緊緊皺起。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意,聲音依舊冷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清晰地反駁道:
“諸位大人!請看清楚!比試已然結束,我的槍也已收回。
是謝和安不甘落敗,率先暴起偷襲,欲置我於死地!
他手持利刃,招招搏命,我難道要束手待斃,任他砍殺不成?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自衛反擊!何來蓄意殺害之說?”
他的話音剛落,韓若薇立刻挺身而出,站到吳承安身邊,俏臉含霜,美目怒視著那群發難的官員,聲音比吳承安更加激昂銳利:
“我師弟說得對!剛才的情形,有目共睹!是那謝和安輸不起,敗後還妄圖行兇殺人!
我師弟不過是迫不得已反擊自保!難道在諸位大人眼裡,只許太師的護衛殺人,卻不許我師弟反抗?
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你們莫非都沒長眼睛嗎?!”
王宏發更是氣得滿臉通紅,梗著脖子大吼道:“放你孃的屁!俺看得清清楚楚!是那姓謝的混蛋先動的殺招!
安哥兒不動手,難道站著讓他砍嗎?你們這些當官的,就知道睜眼說瞎話!”
馬子晉和謝紹元也緊隨其後,雖然語氣不像王宏發那般粗豪,但態度同樣堅決:
“韓小姐和王兄所言極是,方才確是謝護衛偷襲在先,吳兄乃是自衛。”
“此事孰是孰非,一目瞭然,還請諸位大人明察!”
雙方各執一詞,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而緊張。
支援吳承安的一方據理力爭,太師一派的官員則咬定“殺人”不放,聲音越來越大,爭執不下。
就在這亂哄哄的當口,始終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的太師李崇義,忽然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極輕卻又無比清晰的冷哼。
這聲冷哼並不響亮,卻像一道冰冷的寒風瞬間席捲了整個庭院,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壓。
所有爭吵聲、指責聲、辯解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帶著敬畏和恐懼,投向了那位端坐於上、面色晦暗不明的當朝太師。
整個何府庭院,霎時間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