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站在臺階之上,撐著一把油紙傘。
“陛下這次要殺誰?”她問。
他遞給她一把匕首,刀柄上纏著紅線,是他親手系的。
“季成楊,”他說。
桑餘的手指微微發抖,那是季遠安的二叔,近來投靠了大皇子。
所以她……要去殺好友的二叔。
半晌,桑餘還是接過了刀。
夢裡的畫面忽然扭曲,小雨變成了大雨。
桑餘的腹部受了好重的傷,是被撞見一切的季遠安用劍刺傷的,她沒有反殺他,本就是她對不起他。
桑餘隻是拖著重傷的身體趕回了他身邊覆命。
一個殺人機器,其實除了殺人時狠厲一,其餘時候都都是沉默溫吞,她還以為自己要死了,於是死之前想回到祁蘅身邊,一個小小的願望,想死在他身邊而已……
只是那時桑餘回來,倒在祁蘅的面前,臉被雨水沖刷的蒼白無色。
可還是皇子的祁蘅只是看了一眼,連傘都沒傾斜半分。
“帶回去,救活。”
夢裡的祁蘅看見這一幕,看著過去的自己,是如何用那些口蜜腹劍欺騙桑餘給自己賣命。他踉蹌的來到桑餘面前,想替曾經的自己抱抱她,卻碰不到她……
原來發生的事已然發生,什麼都彌補不了。
原來他錯過了那麼多次。
祁蘅怎麼也醒不來,彷彿快要被桑餘肚子上往外湧出的血溺死了,他胸口劇烈起伏,喉嚨裡泛著血腥味。
他額角的傷在昏迷中仍滲著血,太醫們戰戰兢兢地換了幾次藥,卻總不見好。發熱時又會掙動,痂一次次裂開。
陸晚寧用沾了溫水的軟帕,一點點擦去祁蘅額上的血痕。
帝王在昏沉中皺眉,無意識地偏頭躲開,唇間溢位一聲低啞的痛哼。
“……桑餘。”
這個名字從他乾裂的唇間溢位,輕得幾乎聽不見。
陸晚寧手一抖,帕子掉進了銅盆裡,濺起一片水花。
她哀怨的皺起眉,很想現在就去殺了桑餘。
但趙德全和季明遠兩個人攔的緊,她無能為力,恨透她也不能殺她。
祁蘅這一燒,就燒了整整三日。
接連三日都昏迷著。
直到第三日天亮時,祁蘅的高熱才終於退了,他睜開眼睛,沙啞開口問:“……人呢?”
守在榻邊的趙德全連忙俯身,用溼帕子擦拭帝王滾燙的額頭,老太監的手抖得厲害。
\"陛下,老奴在這兒...\"
祁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緩緩轉動佈滿血絲的眼睛,目光渙散:“她……在哪裡?”
趙德全不敢答話。
三天了,桑餘也沒來看過陛下一眼,趙德全自然也不敢說。
陸晚寧端著藥碗在旁邊,雙眼哭的通紅,透出果決恨意:“陛下一醒來就問那個賤人?臣妾怎麼可能讓她走?天子千金之軀,她必須以死償還!”
祁蘅卻猛地揮開她遞來的藥碗,瓷碗碎了一地。
他撐著身子坐起來,額角的傷口又滲出血:“誰準你們……攔她……”
話未說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鮮血濺在明黃錦被上,觸目驚心。
“陛下!”陸晚寧尖叫著要去扶,卻被祁蘅一把推開。
“傳……傳旨……”祁蘅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忍受極大的痛苦,“放她……走……”
說完這句,他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又重重倒回榻上。
太醫們慌忙施救,殿內又亂作一團。
趙德全跪在龍榻邊,老淚縱橫間,他看見祁蘅緊攥著掌心——那裡還留著被瓷片割傷的痕跡,已經發炎化膿。
他起身,去取早就準備好的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