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心死了,還是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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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餘將進福安置在偏殿的矮榻上,小心翼翼地掀開他後背的衣衫,血肉模糊的傷口已經和布料黏連在一起,輕輕一扯,昏迷中的進福便疼得渾身發抖。
“忍一忍,很快就好。”她輕聲安撫,用溫水一點點浸溼傷口處的血痂。
林嬤嬤紅著眼眶端來熱水,低聲道:“娘娘,您自己的膝蓋還傷著,讓老奴來吧。”
桑餘搖搖頭,手上的動作未停。
她將自己這些年攢下的首飾、錦緞,甚至那套御賜的茶具,都悄悄塞給了行刑的太監。
三十板子雖重,但好歹沒傷及筋骨。
只是人活了,卻也只是吊了口氣。
若繼續放任傷口潰爛,進福怕是連這個冬天都熬不過去。
桑餘便又拖著病骨去找太醫。
可太醫院的人一聽是要給太監看傷,紛紛推脫不來。
太醫院的大門在桑餘面前重重關上,帶起的冷風撲在她臉上,像一記耳光。
“桑婕妤,不是下官們不肯幫忙,實在是......”年邁的太醫隔著門縫,聲音裡透著敷衍,“宮規森嚴,沒有陛下的旨意,我等實在不敢擅自為一個奴才看診啊。”
桑餘站在臺階下,手指死死攥著裙角。
她聽見自己聲音發顫:“李太醫,進福的傷若再不醫治,會死的,你們要多少我都會想辦法......”
門內沉默了一瞬,隨後傳來幾聲低語,像是在商議什麼。
片刻後,另一個聲音響起:“娘娘還是請回吧,一個奴才的命,不值得您這般費心。”
不值得。
這三個字像刀子一樣扎進桑餘心裡。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還是個冷宮小宮女時,發著高燒蜷縮在角落裡,也是這般被太醫院拒之門外。
那時候,是祁蘅翻牆闖進藥房,偷了藥來救她。
她說不值得,祁蘅說,桑餘對她,從沒有值不值得。
秋風卷著落葉打在她身上,桑餘慢慢蹲下身,額頭抵在冰冷的石階上。
膝蓋的傷口疼得鑽心,可更疼的是胸腔裡那股窒息般的絕望。
她這才想起來,這是在深宮裡啊,人命一向輕賤至此。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因為是奴才,便是連求醫問藥的資格都沒有。
“娘娘......”身後跟著的小宮女怯生生地喚她,“咱們回去吧,天要黑了。”
桑餘仰起頭,眼前一片模糊。
她抬手狠狠抹去眼淚,撐著膝蓋艱難地站起來。
“走。”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執拗,“我們......自己想辦法。”
回宮的路上,桑餘走得很慢。每邁一步,膝蓋都像是被千萬根針扎著。
經過御花園時,幾個賞花的妃子看見她,止不住的冷嘲熱諷。
“聽說她為了個小太監去太醫院鬧......真是自取其辱。”
“可不是,一個殘廢的主子,連自己都保不住,還妄想護著別人?”
那些話語像毒蛇般鑽進耳朵,桑餘隻是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她現在只想救人。
藥,該從哪裡弄來救人的藥?
桑餘忽然想起一個人——沈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