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季遠安的手指幾乎要將手裡的東西捏碎。
\"忘憂散?\"他的聲音在黑市幽暗的角落裡顯得格外冷硬,\"您確定?\"
老巫醫凹陷的眼窩轉向他,雖然雙目渾濁,卻彷彿能看透人心。
\"老朽行醫六十載,從南疆到中原,不會認錯這味道。\"他又捻起一點粉末,\"這藥本是用在將死之人身上,讓他們忘卻痛苦安詳離世。\"
燭火跳動,在季遠安面具上映出詭異的光影。
祁蘅怎麼會對桑餘動這樣的心思。那個傻子那麼愛他。
忘掉一切的桑餘,成為了一個傀儡,還會是真正的桑餘麼?
\"那這種藥可有解藥?\"他聲音發緊。
巫醫開口:\"南疆有一'醒神花'可解,但此花十年一開,只在南疆沙漠中偶有生長。\"
季遠安的心沉甸甸的往下墜,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只要服下解藥她就會痊癒麼?\"
巫醫的聲音忽然變得飄渺,\"被藥物侵蝕過的記憶就像碎掉的鏡子,即使拼回去也會有裂痕。她會想起一切,同時承受記憶混亂的痛苦。\"
季遠安面具下的呼吸變得粗重。
祁蘅就沒有打算給桑餘留退路。
\"多謝。\"
季遠安丟下一袋金錠轉身離去,黑袍在狹窄的巷道中翻飛如鴉羽。
老巫醫突然在身後喊道:\"小將軍,這藥服用越久,神智損毀越深。若超過三個月......\"聲音頓了頓,\"即使解了毒,人也回天乏術了。\"
季遠安的腳步猛地頓住,面具下的瞳孔驟縮。
因為桑餘說過,祁蘅答應兩個月後放她自由。
——
乾清宮內,冷木沉香的氣息濃得讓人發暈。
祁蘅斜倚在軟榻上,指尖輕輕敲擊案几。
曾太醫跪伏在地,額頭上的冷汗滴在大理石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漬。
\"陛下,微臣確實不知為何會出現這種情況。\"曾太醫的聲音發顫,\"按古籍記載,忘憂散只會讓人逐漸遺忘,可不該出現記憶混亂之症......\"
\"古籍?\"祁蘅突然冷笑,抓起案上的藥包砸在曾太醫面前,\"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就敢靠著古籍給桑昭儀用藥?\"
藥包散開,淡黃色的粉末灑了一地。
曾太醫渾身發抖,不敢抬頭:\"微臣不敢!這藥方確實在南疆王室中使用過,記錄中從未......\"
\"夠了。\"祁蘅猛地起身,玄色龍袍帶起一陣冷風,\"朕只問你,若繼續用藥,會如何?\"
曾太醫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若以目前的情況看,若是繼續......昭儀娘娘可能會徹底迷失神智,記憶錯亂如碎片,最終......\"他艱難地吞嚥,\"最終瘋癲失智。\"
殿內燭火突然爆出一個燈花,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祁蘅背對著曾太醫,望向窗外飄雪。
\"若停藥呢?\"他突然問。
曾太醫一怔:\"若停藥......遺忘的症狀會逐漸減輕,記憶可能......會恢復。\"
恢復記憶?那意味著桑餘會重新記起他們之間所有不愉快的事,記起他曾經的狼狽,永遠學不會乖乖待在他身邊,忘不掉沈康和其他人。
\"那就繼續用藥。\"
\"陛下!\"曾太醫驚恐抬頭,\"可娘娘的身體已經......\"
\"朕說繼續!\"祁蘅轉身,眼中寒光讓曾太醫瞬間噤聲,\"若她變成痴兒,朕便養她一輩子。若她瘋癲,朕便陪她一起瘋。但唯獨——\"他轉身,緩緩走下臺階,揪住曾太醫的衣領將他拽起,\"唯獨不能讓她離開朕,明白嗎?\"
曾太醫面如死灰,只能點頭。
“況且,你說的那些也只是猜測,並不是一定會失智。”
祁蘅鬆開手,嫌惡地擦了擦掌心:\"滾吧,明日朕要繼續給阿餘服藥,你準備好。\"
曾太醫踉蹌退下後,祁蘅獨自站在空蕩的大殿中。
他忽然覺得很累,彷彿他這麼多年來精心編織的網正在一點點崩裂。
許久,祁蘅忽然笑了,那笑聲滲出涼意,毛骨悚然。
\"只要能忘掉,\"他輕聲道,\"只要她還在朕身邊,只要她不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朕......只要她忘掉沈康,只記得朕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