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祟在人間遊蕩越久,它就越想念她。
從前看膩了的山光水景,它卻會無端想到宋斬秋從前與他走馬飛鷹的笑顏,那些他無法理解的人間節慶,卻彷彿也因能看見她的身影遊走在人流裡,而變得有意義起來。
阿祟愛一個人,於是這世間諸景,都成了那個人的樣子。
它其實經常變成那隻小玄鳥,眨著暗紅色的豆豆眼,跳在她的窗前,聽聽她的聲音。
思念像一張巨網,勒進肉裡,勒出血痕。
阿祟不能回想,宋斬秋拋棄了它,一想到它愛的人卻不愛自己,心裡彷彿有鐵爪抓撓,阿祟不可抑制地變得瘋狂。
它甚至想直接把她抓出來,用詭秘禁法控制在身邊,一輩子都只能聽它的話。
可每每感受到窗內她溫暖而明亮的氣息,阿祟就無法這麼做。
或許,它真的學會了愛的定義。
阿祟已經很久沒有回過那座墳了,它離開後,那些掩蓋著的塵土,密林通通塌陷,它甚至不能繼續坐在樹上曬月亮了。
但孤墳始終是它的一部分,它永遠能感知到那周圍的一切。
再次感知到那裡的時候,遊蕩在山水間的阿祟,一瞬間煞氣飛漲。
是她的氣息,但和從前大相徑庭,更像是奄奄一息的她。
從前的暴怒,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阿祟通通都忘了,只有一個念頭,
——它要趕到她身邊。
血霧破空而去,阿祟飛快掠過無數山林,回到了那個地方。
果不其然的,宋斬秋確實在這裡,並且確實奄奄一息。
她在房間內暈倒,一睜眼自己便躺在阿祟的碑邊。端慧道長面無表情地立在她面前,宋斬秋試著動了動,才發現自己被綁住了。
“你要做什麼?”宋斬秋一開口,問了一句非常俗套的話。
端慧道長卻帶著笑,不知是笑自己勢在必得,還是譏諷她:“姑娘神通廣大,甚至可以憑空消失在本道面前,這回怎麼不跑了?”
宋斬秋已經知道了他的意圖,這個執念深刻的修道者,把鎮壓阿祟當成了證道的方式。
她在猶豫是否要用瞬移功能逃跑,但機會僅剩一次,她不能輕舉妄動。
況且她也許久沒有見過阿祟,她需要見它。否則任務永遠不可能繼續。
一人一鬼現在的處境十分奇怪,她不知道阿祟心裡在想什麼,但只要見到它,她有把握能把阿祟哄回來。
阿祟更不理解她是怎麼想的,在阿祟心裡,宋斬秋主動拋棄了它。
但即便這樣,在看見宋斬秋被端慧掐住脖子抵在那塊無字碑上時,阿祟頃刻便動了。
沒有霸氣的臺詞,寡言的阿祟化身血霧,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去,黑色的祟氣繞行,沾上一點,一個正常的人就能瞬間變成一具乾屍。
宋斬秋沒料到這個偽善的修道人手段如此卑鄙,他掐她竟然是真掐,喉間被壓住無法呼吸。宋斬秋看見那縷因速度飛快而極其細長的血霧,蹙眉艱難的比唇語。
阿祟看懂了那是“別過來”的意思。
它以為宋斬秋已經討厭它到此種地步,生命垂危都不要它來救。
宋斬秋眼睜睜看著執拗的阿祟踩進陷阱。
血霧飛來的一瞬,碑後的墳身上金光大作,端慧早在這裡佈下了陣法,阿祟踩上去的一瞬間便被這術法捉住,化作人形動彈不得!
端慧看著落入陣中的阿祟,終於鬆開了掐住宋斬秋的手。
他大笑著,袖中黃符一張接一張飛出來,繞在墳周形成一個圈。
宋斬秋彎著腰咳嗽許久,手還未鬆綁。她緩過來後看向陣法中央的阿祟,它正看著她,一眨不眨。
相思意滔天,沒見到她時只像針,細細密密地扎著疼,見到她時卻像從頭頂落下來的劍,貫穿全身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