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然!”平兒得意地揚起笑臉,“我娘可是京師第一才女,我身為孃親的女兒,自然不能給孃親丟臉的!”
“那你孃親怎麼不親自教你們認字,反而是讓先生教呢?每天一來一回多麻煩啊。”
“因為哥哥要學武啊,先生的武功可厲害了!我孃親不會武功,我就讓孃親送我到哥哥這邊來識字,順便看哥哥習武了。”
平兒不怕生,就這麼一問一答很快就將自己的家底全部說出來了。
原來那醉漢是武師,難怪身體這樣健碩了。
也因為他的身體太過健碩,扶他的人走得並不快,因此張冉很快就抱著平兒追上人群,平兒的哥哥慕容立和大嬸也追上來了。
張冉看了看被人扶著幾乎是抬的醉漢,又問:“你們先生叫什麼名字?”
“先生?不就叫先生嗎?”平兒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
旁邊的慕容立連小臉都跑紅了,卻還是強撐著不讓自己的呼吸紊亂,回道:“我聽叔叔喊他阿直。”
大嬸問:“公子是羅家派來的人嗎?”
“什麼羅家?”張冉將平兒放下,本來準備離開的,聽到婦人這話後又有些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公子不是先生家派來的人嗎?”
張冉的眼睛轉了轉。
羅家?她倒是聽說過一個羅家,這個羅家會是那個羅家嗎?
大嬸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先生和老太爺都是犟脾氣,兩人當年都已經把話說得那麼狠了,還怎麼可能會先服軟呢?”
原來這大嬸是照顧羅直的家僕。
同一個時代,同一種悲哀,張冉很快就瞭解到這個名為“羅直”的男子是怎麼回事了。
其實也沒啥事,就是官場的那點事而已。
羅直人如其名,是一個性格十分正直的人,不容易受到外界的誘惑。
他出身士大夫階層,家境很富裕,有權有勢。
據說當年他還是一個學生時,他們的夫子邊上課邊讓家養歌妓在一旁跳舞。
其他學生連眼睛都看直了,上課就等於過來享受歌舞表演,只有羅直一個人還在認真聽課,小夥伴們都懷疑他是不是某方面有問題了。
不過到了適婚年齡時,他聽從家裡的安排娶妻生子了,說明他某方面是沒有問題的,就是他的意志力太過堅定了而已。
如此正直的一個人,自然是看不慣官場中的黑暗的,偏偏他的老父親是個很重視權勢地位的人。為了保住地位,老父親投靠了宦官;他妻子的孃家也是宦官們的走狗。
羅直多次勸誡無果,也上奏無果後,動了辭官歸隱的心。
他的親朋好友自然都是不同意他的做法的,他一氣之下跟家裡人鬧翻,拋妻棄子獨自在城外隱居教書了,並且在離家時跟同樣頑固不化的老父親放下狠話,只要父親仍然站在宦官那邊,他就此生不踏入家門一步。
於是就成了現在的局面。
實際上,羅直也並非喜歡現在隱居的生活,他自小熟讀兵法,勤練武功,自然是希望效忠國家的。可如今壯志未酬,官場黑暗,他還與家人鬧出分歧,他的痛苦誰能理解?
但要他跟那些人同流合汙,他又實在做不到,只好終日借酒消愁了。
“那倒是挺傷腦筋的。”
“公子,事情的原委你也清楚了,要不你幫我們勸勸先生吧,其他的暫且不說,至少先勸先生回家啊,星少爺都三歲了,還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爹,多可悲啊!這樣鬧下去,何時才到頭啊!”
被大嬸期待的目光看著,張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我不擅長勸人的事情,更何況這是人家的家事,我一個外人插手也不好吧?”
大嬸吃驚道:“公子不是少爺家派來當說客的嗎?”
“我說過不是了啊……我真的只是路過的……”原來這大嬸一直以為她是羅家的人?那完了,她現在知道這麼多秘聞,會不會被滅口啊?這裡荒郊野嶺的全是他們的人……
“可先生剛剛一直捉住公子的胳膊,公子定是跟先生認識的吧?瞧公子衣著華貴,肯定也是權貴人家出身的,公子就幫個忙勸勸先生吧,星少爺是真的很想見見自己的爹,只是家中大人不讓星少爺出來,這孩子天天在家哭鬧,我們做下人的看著心裡也不好受。”
“那……怎麼幫?”張冉有些頭疼。其實她是真的不擅長和人交際,不是推托之詞。
她根本不認識人家,就插手人家的家事,估計羅直會把她當瘋子吧?
她這次偷溜出宮主要是想找皇甫祿的,心裡還沒有斟酌好找到皇甫祿後該怎麼跟他說。
皇甫家世代忠良,是真正的清官那種,不像羅直的家族,趨炎附勢。皇甫祿就算再怎麼不滿意朝中的現狀,估計也只會像羅直一樣歸隱;無論內心有多痛苦,也不會想到謀反。
可她又實在不願與皇甫祿為敵。
她現在生活在光明教的監視下,不清楚四周都有哪些眼線,她逃不出這個權勢爭奪的漩渦。
無處可逃,也不想逃。
“就勸先生回家看看,跟老太爺服個軟,見見星少爺。”
張冉點頭道:“好,那我們先等他醒來。麻煩你去給他弄些醒酒湯。”
羅直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張冉拿了本書坐在窗前看著。
“你……你是誰?”
羅直有些痛苦地揉著太陽穴坐起身,張冉忙放下書給他倒了杯水。
“知道難受就不要喝這麼多,先喝點水緩解下。”
張冉給他喂完水後繼續道:“我是今天上午差點被你壓死的路人甲。話說你天天這樣可不行,你不是教書育人的夫子嗎?怎麼可以天天這樣爛醉如泥?像什麼樣子了?為人師表至少得以身作則,你這樣會教壞小朋友的知道嗎?”
“小兄弟教訓的是。”長這麼大,羅直還是第一次被一個晚輩這樣訓斥。
話說他有天天爛醉如泥嗎?沒有吧?就今天不小心多喝了幾杯。
“大嬸很擔心你,非要我勸你回家服個軟。”
羅直老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讓小兄弟見笑了。”
“沒什麼,這事情很正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道不同不相為謀,其實我倒是挺羨慕你的,說歸隱就歸隱,多輕鬆自在啊。不過拋妻棄子就是你的不對了。”
“唉,你不懂。”
“我是不懂,所以才跟你瞭解情況啊。”羅家的事情張冉也瞭解一些,若張冉是宦官的身份,她跟羅家還有合作關係;若張冉是黑袍人的內應,那他們還是合作關係。
但她清楚黑袍人最後會把投靠宦官的人都剷除。
“你也看到我如今的境況了吧?我現在只是一個夫子,家徒四壁,給不了他們錦衣玉食的生活,還不如把他們留在家中。”羅直看見桌面上有壺酒,又想過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