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漢臣,正是范文程和寧完我。
范文程已經剃髮易服,完全一副女真人打扮,金錢鼠辮結辮垂肩。
這金錢鼠辮不是後世影視作品中的樣式,那是經過美化的樣式,又選的容貌出眾的演員出演,很容易給人好感。
真正的金錢鼠辮,顱頂只留如錢大的一塊頭髮,編成一條細長如老鼠尾一樣的髮辮,是非常醜的。
所以,女真人在最初推行剃髮易服的時候,遭到了漢人強烈的抵抗。
尤其是讀書人,許多文人寧死不屈。
但范文程和寧完我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尤其范文程,帶頭剃髮易服。
只不過,在剃髮之後,他留下了摸顱頂的習慣。
這是朝鮮使臣目擊,並且記錄在文獻中的。
寧完我此時還沒有剃髮,他束髮漢裝。
這不僅僅是寧完我對剃髮易服更抗拒,還因為皇太極有意分化手下漢臣。
范文程剃髮易服,寧完我不剃髮易服……兩人互相之間嫌隙自生。
對於范文程來說,我剃了,你不剃,別人怎麼看我?豈不是成了我沒有氣節?
范文程肯定要想辦法排擠寧完我。
對於寧完我來說,他沒有剃髮易服,站在范文程面前,自然有心理優越感,覺得自己在氣節上更勝一籌。
而范文程,正因為站在寧完我面前心理自卑,所以,才更要千方百計打擊寧完我。
范文程和寧完我都是聰明人,他們能看出這是女真人有意為之,是駕御他們的手段。
但這是陽謀,直擊人性。
即便看出來,也是無解的。
而且,建州主子願意看到他們兩個漢臣互相爭鬥,他們順遂主子的心意,又有什麼壞處呢?
在崇政殿,范文程站的位置,稍微靠前一些。
寧完我則是因為沒有剃髮易服,在朝儀上遭到折辱,站在蒙古臺吉後面。
皇太極發問,范文程稍微思索,躬身回答:“回聖主,上個月,介休范家商隊帶來情報,說陝西慶陽府有一地喚作榆樹灣,產奇物,擅制精良器物,猶善製作火器。”
“當地良善士紳捐錢成立民團靖保一方,起名榆樹灣防衛團。”
“據說榆樹灣防衛團操練有素,協助官府剿滅當地流賊,百戰不殆,名氣不小。”
“介休范家的情報中還提到,榆樹灣有商隊,在外行走,販賣各種奇物,所到之處頗受歡迎,且利潤豐厚。”
“榆樹灣商隊多用四輪馬車,商隊打的旗子,正是赤黃兩色旗。”
“這支鐵驢旗子軍,所用也是赤黃兩色旗,應當就是榆樹灣防衛團無疑了。”
范文程雖然壞,但為人頗有才學,博聞強識。
介休範氏送來的情報,范文程看過之後,都記住了。
皇太極看向寧完我。
寧完我立刻道:“回聖汗,奴才也覺得,這支鐵驢旗子軍,應當是榆樹灣防衛團無疑。”
皇太極:“榆樹灣防衛團,遠在明國西北。即便他們效我軍去年先例,從喜峰口出關,過大淩河流域,奔襲我盛京。”
“中間也隔有蒙古敖漢部、奈曼部,大淩河流域,還有我八旗旗丁駐守……莫不是,榆樹灣防衛團能一路橫行無忌,連遊騎示警的機會,都不給留?”
皇太極頭皮發麻。
理智告訴他,這可能是真的。
但是,他依舊有些難以置信。
范文程和寧完我都低下頭。
聖主皇太極發怒,他們可不敢觸黴頭。
代善嘆一口氣:“大汗,你心中,想來已經有了答案了。犬子嶽託在西郊糧倉,多爾袞在渾河大營,手下皆是我八旗精銳。”
“鐵驢旗子軍今日拿下西郊糧倉之後,從盛京外繞城而過,突襲渾河大營。我們又何曾來得及示警?”
“渾河大營有正白旗十幾個牛錄,又有多爾袞坐鎮,一樣被一擊即破。”
“盛京周邊,我八旗精銳雲集,尚且如此任憑鐵驢旗子軍來去自如,各部皆反應不及。”
“更何況是敖漢部,奈曼部,以及大淩河流域那些散落的旗丁?”
皇太極沉默。
心中著實是驚濤駭浪。
“天下如何能有如此強兵!大軍人人皆騎乘鐵驢,莫不是孔明再世,再造木牛流馬?”
皇太極和代善對視一眼。
兩人眼中皆有憂慮。
這鐵驢旗子軍如此神秘,不知道有多少人?
今晚一戰,若是不能取勝,連夜戰都不能克敵的話,不知該如何應對鐵驢旗子軍?
如果明天鐵驢旗子軍攻城……這盛京,能守得住嗎?
女真人少。
建州女真只有不足十萬人。
即使加上海西女真和東海女真,也不過十七八萬人。
女真自從薩爾滸之戰之後,對大明一直處於攻勢,看似強勢,但其實心中一直有亡族滅種的憂慮。
大明實在是太大了,人口何止萬萬。
稍微喘過一口氣來,就能把他們女真打回原形。
只是他們沒料到,這一天來得竟然這麼快嗎?
……
冷僧機和鰲拜兩人各自帶著一個牛錄,收攏正白旗殘餘牛錄,過程十分順利。
渾河大營被攻破,多爾袞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正白旗群龍無首,正混亂中,冷僧機和鰲拜兩人帶著皇太極的命令前來。
他們有大汗的命令這個大義在手,冷僧機和鰲拜又都是八旗有名的猛將,再加上兩黃旗兩個牛錄計程車兵威懾,自然沒人敢反抗。
收攏好殘部之後,冷僧機和鰲拜讓人埋鍋造飯,吃頓飽飯。
然後,等著天黑,立刻帶兵從北面朝著渾河大營包抄過去。
今晚月色微涼,恰好方便行軍。
冷僧機和鰲拜兩人帶著十個牛錄,總共三千兵馬,悄悄向著渾河大營靠近。
遠遠地,就看到渾河大營一片明亮,竟似有日光映照一般。
更有一面面仙鑑,向外映照出一道道日頭光,將大營外大片曠野都照得一片通亮。
這自然是營中的戶外電燈,以及探照燈。
冷僧機和鰲拜兩人同時咽口唾沫。
就連他們,都感到一陣陣驚懼,更不要說手下士兵了。
偷襲?
這從何偷襲?
這支明軍,竟然能借來日頭光,把黑夜都給照亮了。
但事已至此,哪有退縮的道理?
鰲拜不愧是八旗有名的勇士,他親自帶領一個牛錄的重騎做先鋒。
只見他披著厚重的甲冑,手持弓箭,挎著大刀,一聲怒吼:
“勇士們,跟著我衝!”
“鐵驢旗子軍雖有妖術,能借來日頭光,但黑夜裡終究不比白日,那日頭光,終有疏漏之處。”
“鐵驢旗子軍沒甲。大家散開,只要衝進大營,鐵驢旗子軍就任憑咱們砍殺了。”
“只要殺了他們,鐵驢是咱們的!這能借來日頭光的寶鑑,也是咱們的!他們的火銃火炮,還是咱們的!”
“潑天大功,就在眼前!勇士們,跟我殺!”
鰲拜大吼一聲,率先打馬往前衝。
“殺!”
三百勇士,紛紛打馬往前衝。
兩個牛錄的輕騎在側翼照應。
最後,則是冷僧機率領的披甲步兵。
警報聲立刻響起。
探照燈掃過,照出曠野上一個個衝鋒的人影。
衝在前面的騎兵,馬蹄踐踏,騰起一陣陣塵煙。
乒乒乓乓。
槍聲響起。
夜色中,可以看到子彈如同火流星飛過一般。
一名名騎兵墜馬,慘叫聲淒厲。
渾河大營中,士兵們立刻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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