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山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案上敲擊著。
這說辭,聽上去天衣無縫。黃居行力戰殉國,何其悲壯!可他一個文官,最擅長的便是從字眼中找尋破綻。
“你說,韃子來了兩個百人隊?”張成山問道。
“千真萬確!黑壓壓一片,漫山遍野都是!”盧峰答得斬釘截鐵。
“兩個百人隊的韃子精銳,圍攻一座兵力空虛的屯堡,你告訴我,他們為何會忽然退走?”張成山目光如電,緊盯著盧峰的眼睛。
盧峰聞言一怔,臉上露出幾分茫然與後怕,結結巴巴地道:“這……這個……卑職……卑職也不清楚啊!當時弟兄們都以為死定了,誰……誰還有心思去想這個?或許……或許是韃子見我等死戰不退,傷亡也大,不願再耗下去?又或許……是他們別的方向,遇上了咱們大洪的援軍?”
他這副一問三不知的憨直模樣,倒像是個只知拼殺的粗魯軍漢。
張成山心中冷笑,漏洞百出!兩個百人隊的韃子,會因為一座小屯堡的抵抗而退兵?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偏偏,他找不到證據。
黃居行死了,這是事實。韃子的首級在此,這也是事實。
他沉吟片刻,又問道:“黃居行殉國,如此大的功勞,你為何只帶了五顆首級來報?”
盧峰臉上再度浮現出悲愴之色,他從懷中掏出一份血跡斑斑的文書,雙手呈上:“回稟大人!此乃……此乃黃把總的遺言!他老人家臨終前,將我等幾個墩長叫到身邊,說他死不足惜,但這功勞,不能白白便宜了上面那些只會伸手摘桃子的官老爺!他……他要將這斬首之功,盡數歸於我等幾個倖存的弟兄頭上,也好讓我們日後能多得些撫卹,好生照料屯堡內那百十戶軍戶家眷!”
張成山接過那份“遺言”,開啟一看,上面字跡潦草,墨跡混著血汙,寫得情真意切,正是將功勞分賞給盧峰、吳猛等人的話。落款處,還有一個鮮紅的指印。
“放屁!”張成山心中暗罵。黃居行那等貪婪之輩,會這般高風亮節?這分明是下面的人,在瓜分功勞!
可這盆髒水,卻穩穩地潑在了死人身上。
他這個新任百總,若是追查下去,便是與整個岩石村屯堡的軍卒為敵,落一個“與死人爭功,欺壓下屬”的惡名!
好一招以退為進!好一個死無對證!
張成山只覺一股無名火直衝頭頂,他幾乎可以斷定,這背後定有一個高人在指點!可他偏偏發作不得!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份文書重重拍在桌上,臉上擠出一絲悲痛:“黃把總……忠勇可嘉!本官定會上稟千總大人,為其請功!你等節哀。”
他話鋒一轉,道:“如今岩石村屯堡不可一日無主,本官會盡快……”
“大人!”盧峰猛地打斷了他,再次叩首,聲淚俱下,“卑職……卑職還有一事相求!”
“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