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鍾離湲聽到這親切的話語,一時之間卻有些不知該如何回應。好在身旁人及時覺察到她的異常,瞭然間,為避免尬然,便順著延陵楦的意思將話頭接了過去:“又何止我一人盼著小潺早日歸來,延兄與鍾離公子對小潺的牽掛可絲毫不亞於我。”
趁著陸景行替自己解圍,鍾離湲也適時地對前方人勾了勾唇角:“讓楦哥哥掛心了。”
鍾離湲話語落下,提步時眸光在陸景行側臉上停留了一瞬,她對於自己如今所看到的情形,略感驚訝。雖說她之前便知道陸景行與延陵楦很投緣,但也未曾料到短短一兩月而已,兩人就走得如此之近。她看得出他們兩人確實是在以誠相待,因此經過淺淺的猶豫,她終是對延陵楦改了稱呼,即使是隻將他當作陸景行的摯友,她覺得也理應這樣做。之前她雖對他改過一次稱呼,但那是為了應付他當時的勸說。
屋內已生起了炭火,火勢燃燒正旺,與放著茶具的案几相隔很近。茶爐上煮著一甌清水,清水尚未沸騰,嫋嫋娜娜有蒸汽溢散,一個十三四歲的家丁剛好擺放完瓜果糕點。
鄭孟心一直跟在鍾離湲身側,在踏進屋子那一刻,她感覺自己臉頰瞬間被覆上了一層暖意,冷熱迅轉使她忍不住輕輕戰慄了一下。鍾離湲知道她今日這一路算是凍壞了,故而讓她坐在了離炭盆最近的位置上,不講究尊卑座次。
寒風將那一盞盞油燈吹得忽閃跳躍,家丁出去時正要關門,院裡卻響起一串細碎而急促的腳步聲,聲音夾在雨裡由遠及近,逐漸清晰,最後在門口陡然被一聲激動的輕喚所代替:“少主,這段日子可還好?”
鍾離湲側頭看去,雀兒正輕輕扶著門框脫鞋,臉上溢滿了喜悅之情。鍾離湲此刻還不知道,其實雀兒這段日子時常在照料延陵楦的起居,閒不住。
當日陸景行告知延陵楦說要出城時,雀兒恰好在幫延陵楦整理屋子,在延陵楦提出一同出城後,陸景行擔憂無人照看延陵楦起居,就讓雀兒也跟了來。當然,陸景行這是多慮了,其實延陵楦並沒他想象的這般需要人侍候。後來雀兒也就自然而然知曉了他們出城的目的,這兩日可謂是殷殷期盼著鍾離湲。
雀兒進屋先是向陸景行與延陵楦略略行了個禮,隨後乖巧地退站到了鍾離湲身旁,她額前的髮絲上還覆著一層細碎的水珠,淡淡燈火撒在上面閃著零星光點。許是抑制不住欣喜的心情,她顧不得場合,再次開口道:“少主,您不在的這段時日,雀兒無事可做,都快無聊壞了。對了,您一路舟車勞頓,雀兒已將屋子整理妥當。”
“有愉娘教你刺繡,怎還無聊?”鍾離湲的話中流露著絲絲笑意,她如今本就心情愉悅,看到雀兒對她如此上心,那種愉悅感便在不經意間又深濃了幾分。
雀兒聞言不禁淺淺鼓起右腮,隨口而出的竟是吳儂軟語:“那也不至於每日十二個時辰皆刺繡嘛,況且,雀兒天生便少了兩樣東西,一顆聰慧沉靜的心和一雙拿繡花針的巧手,實在難以靜下心,繡物也不盡人意。”
“嗯,如此這般,是該幫雀兒磨磨性子了,做事沉不住氣可不行。”鍾離湲似是來了興致,也同樣回以吳語,鄉音讓她倍感親切。
“幫奴婢磨性子?”雀兒雙目一睜,瞧向鍾離湲不禁蹙著眉直襬手,“那少主還是饒了奴婢吧,奴婢不用多想便知您的法子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哦,對了,少主,您不在的這段日子,奴婢也學會了燒菜與做糕點,明日便可做給少主吃。”
瞧著主僕倆閒談甚歡,延陵楦與陸景行兩人甚至有些不忍打擾,索性不作言語。
鄭孟心卻是沒過多的在意,不禁笑嘆一聲,道:“這丫頭倒是挺伶俐,比我之前培養的那些丫頭強多了。凌姑娘的一口吳語竟說得如此流暢,我一時竟有些疑惑你究竟是哪國人了。”
鄭孟心記得自己初見鍾離湲時,鍾離湲一身中原國皇室服飾,還有一襲北越國女子獨有的長髮,而如今卻聽鍾離湲說著一口諳熟自然的吳音,也難得見鍾離湲對一個人如此溫和。而她也不難看出這婢女是南涴國人,多年處在三國交界地的她也聽得懂吳語。為此,她一時竟有些迷糊了,直感慨這丫頭身份還真是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