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城的過程中,鍾離湲聽夥計敘述起了事情的具體情況。起因是一男子去他們醫館請人出診,剛開始他們只以為尋常,然而當出診的醫官在客棧見到那病人時,卻是一眼便認出了其身份,竟是他們府主下令尋找了許久的表少主。
當時為避免節外生枝,醫官沒有聲張,回去後悄悄派出了夥計,讓其趕緊騎馬進城傳信。
古珉羅怕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客棧夥計竟將他的人領進了陸府開設的醫館,醫館裡的人早就接到了讓他們留意江聽雪行蹤的命令。
鍾離湲瞭解清楚情況,自然而然就聯絡到了古珉羅,覺得江聽雪受傷定與古珉羅脫不開關係,極有可能又是因飛徹崖的內部爭端而起,江聽雪受到了刺殺的牽連。對於這樣一個隨時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的人,鍾離湲絕不允許江聽雪再留在其身邊。
如今既然已明確知曉了江聽雪下落,鍾離湲只想儘快帶江聽雪回家,她沒精力去顧慮江聽雪與古珉羅之間的情,認為帶江聽雪脫離險境才是首要,即使落得被江聽雪埋怨的地步,她也欣然接受。
出了城的一路上,柳義瀾幾乎如發了狂一般在駕車,與其說他是聽從了鍾離湲的命令,不如說那是他尋到的一個發洩口。車身顛簸晃動得厲害,坐在他身旁的夥計不會武,幾次都在即將被顛下車時又被他出手拉了回來。
這樣的驚嚇迫使夥計忍不住喊叫出聲,兩手牢牢抓著身後的車門框,不過由於抓握的氣力過度,他的指節都幾乎變了形。待馬車在客棧門口停下後,他直接跌落在地,一陣狂吐不止,引得周圍過路之人頻頻投去打量的目光。
經過這番長途的激烈陣仗,柳義瀾身上雖出了一層薄汗,但整個人倒有些精神抖擻,甚至感到心情暢快。他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慢悠悠取出踏腳凳,然而踏腳凳在落地時卻發出了兩道重重嚓響聲。隨後他繞到馬車另一邊的夥計身前,彎腰幫那夥計拍著背脊順氣,不鹹不淡地道:“兄弟,對不住了。”
馬車內,鍾離湲緩了片刻,然而起身時也不禁一個趔趄。這一路劇烈顛簸過來,她的手肘在車壁上磕到好幾次,覆蓋在整條手臂上的麻木感到如今都還未完全消散。
眩暈中的鐘離湲只覺腦袋隱隱作痛,全身的筋骨都仿若要從關節上脫離了一般痠疼難耐。她確實給柳義瀾下過快速駕車的命令,可也沒讓他快到這個地步,這簡直是想將馬車駕飛起來。
雖知曉柳義瀾這是在故意為之,但鍾離湲也沒什麼可計較的。只不過看來回去之時,她是不敢再“勞煩”這位柳大公子駕車了。她自己倒無所謂,可江聽雪病重,經不起剛剛那樣的顛簸,要拿江聽雪的身子賭柳義瀾的那份“大義”,她做不到。
鍾離湲站穩身形,冷風捲起她身旁的車窗簾,一片斜照的日光順勢而入,撒了她半襲暖暈。時辰似乎不早了,她挑簾下車,看到一家客棧正對著他們的馬車,她來不及去理會柳義瀾與那個癱坐在地的夥計,獨自走了進去。
此刻距離用晚膳還有一段時間,大堂內只坐著三三兩兩的幾位客人。夥計與掌櫃都顯得很清閒,看到進來一位掩面女子,其中一夥計熱情地迎了上去:“姑娘,可是要投宿?”
“我來尋人。聽說你們店內住有一位病重的女子,此乃家姐,可否帶我前去?”鍾離湲從袖中掏出一小塊碎銀,隨手放在了身旁的桌上。
鍾離湲聲音雖不大,但也傳進了堂內每個人的耳裡。夥計瞧了眼桌角的碎銀,目光不禁微閃起來。他倒不是貪戀錢財,只不過鍾離湲的話語讓他犯了難。他們店裡確實住著一位病重的姑娘,可他無法判斷面前這女子的言語真假,而且又未經過那位客人同意,他怎好貿然將人帶去?
就在夥計猶豫之時,一位中年男子竟從大堂角落的桌前起身,幾乎與掌櫃同時走到了鍾離湲面前,他對鍾離湲稍稍作揖,然而掌櫃卻先一步開了口:“姑娘,可否稍作等待,我叫人去告知一聲。”
鍾離湲被那中年男子的作揖引去了目光,她頷首以示回應,不待她對掌櫃開口,便看到中年男子向掌櫃略略擺手道:“胡掌櫃不必了,此乃我們陸府未來主母,凌姑娘,而那位病重的姑娘乃是我們府主尋了許久的表妹,我之前診病時不曾提起是擔憂節外生枝。你去忙吧,我帶凌姑娘前去。”
“原來如此,我剛剛還甚覺奇怪,如今還不到晚膳時段,楊先生替那姑娘診完病不久,怎就來店裡用起了膳,竟是為等人。既是你們自己人,我便沒什麼好擔憂的了。姑娘,若有怠慢,還請見諒。請。”那掌櫃說話間,臉上不覺展露出了隨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