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早就清楚地認識到這座天下的殘酷。
死人?
哪天不死人?
無非就是死的多一點和少一點的區別罷了。
生前是普通人,是劍客,是刀手,是遊俠,是青樓女子,是達官顯貴,亦或者是正是邪,都不重要。
只要死了
就只是一堆白骨
隨著時間的推移,地道內屍體清理得差不多,粗略的統計就有四百多具。
這還只是發現的。
說不定死在安平川手裡的人更多,只是屍體掩埋在其他地方罷了。
府衙和錦衣衛的車馬不夠用,臨時又去車馬行徵了幾十輛馬車過來,幫著將屍體拖回去。
四百多具屍體,滄州府的停屍房根本不夠用的,只能分散到各個義莊擺放。
當一輛輛馬車拉著堆疊成山的屍體從安府出來的時候,整個滄州城都陷入震驚之中。
過去幾年,有親朋好友無端失蹤的人,紛紛嚎啕大哭,想要衝破衙役的阻攔,前去認領屍體。
眼看著百姓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蘇文不得不出面。
“都安靜。”
僅僅只是一縷第五境強者的威壓,便壓得長街四周寂靜無聲,無數目光齊齊看向那一襲白衣的中年男人。
“我叫蘇文。”
蘇文淡淡道:“現任大周宰相,內閣首輔,上柱國。”
“本相奉大周天順帝君之命,督巡江南一切事務。”
“此番滄州妖魔案告破,主犯安平川父子三人在逃。”
他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好強的威壓。”
中年男人只覺得心驚肉跳。
“他就是蘇文?”
二八芳華的少女自言自語,一雙美眸帶著些許好奇,不住地打量著那個男人。
“大師姐就是被他蠱惑。”
少女輕哼:“方才叛出山門。”
“小師妹,不可胡來。”
中年男人急忙拉住她的衣袖,輕輕搖頭。
安府大門前,蘇文道:“你們的心情,本相能理解。”
“但事有輕重緩急。”
“等府衙將所有屍體都登記造冊,明日諸位可以去各個義莊和衙門認領。”
“所有人,讓開道路。”
錦衣衛千戶宿青左手搭在刀柄上,帶著滄州府的錦衣衛,齊齊往前跨出一步。
將人群隔斷。
“後退。”
面對凶神惡煞的錦衣衛,沒有人敢放肆。
老山頭牽拉馬車,等在府前,葉雅兒攙著雙眼通紅的照晚霜走出來,正要登上馬車的時候。
突然從背後傳來道滿是驚喜的喊聲。
“大師姐。”
少女認出照晚霜,掙脫中年男人的手掌,縱身一躍,跳過人群,如乳燕歸巢般,朝著照晚霜撲去。
“攔住他。”
錦衣衛和府衙差役大驚失色,紛紛拔刀,擋在她面前。
少女冷哼,背上長劍出鞘,如靈猿騰空,一劍便將十多柄鋼刀斬斷。
“住手。”
這時候,照晚霜也看清少女的面容,急忙開口,一步跨出,出現在少女身旁,袖袍輕拂,強大的內力將追來的錦衣衛震退。
“照統領。”
宿青收刀,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是我的小師妹。”
照晚霜解釋。
“原來如此。”
宿青招呼著其他人退下,訕笑道:“抱歉抱歉。”
少女躲在照晚霜身後,俏皮地朝他們吐了吐舌頭,神情頗為得意。
“大師姐,我好想你。”
她抱著照晚霜的腰肢,親暱地將臉貼在其後背,摩挲著衣衫,撒嬌道:“都來滄州了,也不知道回山門去看看。”
“我。”
照晚霜想起自己已經叛出錦繡山,心底輕嘆,轉過身去,板著臉道:“你不好好待在山中練功,偷跑來滄州做什麼。”
“不是偷跑。”
少女連連搖頭:“是奉師傅之命,和二師兄來滄州斬妖伏魔。”
“二師兄,快來。”
她招手。
中年男人苦笑,從人群中走出,來到照晚霜面前,躬身行禮:“千秋見過大師姐。”
他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旁邊的蘇文,這才小聲問道:“師姐這半年來可還好?”
“我沒事。”
照晚霜強顏歡笑。
“大師姐,你都哭了還說沒事。”
少女反將她護在身後,劍指蘇文,惡狠狠道:“是不是你欺負大師姐。”
蘇文滿頭黑線。
“不是不是。”
照晚霜急忙伸手將她的劍奪下,小聲道:“他沒有欺負我。”
“雖然師傅說你的武功冠絕天下,我肯定不是你的對手。”
少女猶不服氣:“但你要是敢欺負大師姐,我照劍心一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可能覺得自己的語氣沒有威懾力,她故意齜牙咧嘴,想要表現得兇狠一些。
“原來是照劍雄那老東西的獨女。”
蘇文並沒惱怒。
“哎呀。”
照晚霜將她拉回來:“都說了,他沒有欺負我。”
“而是。”
想起三師弟賀全然的屍體,她又忍不住哽咽落淚。
“師姐。”
“你別哭啊。”
少女急得手忙腳亂,抓耳撓腮:“是不是我那句話說錯了。”
她又朝蘇文鞠躬:“對不起,剛才是我說話不對。”
“你快幫著勸勸師姐。”
蘇文搖了搖頭,翻身上馬道:“霜兒,先把你這兩位師弟師妹帶回府中,再行敘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