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臉上浮起一絲淡然的笑容:“司馬公出身河內名門,當深知這些地方豪強的秉性。亂世之中,他們向來慣於首鼠兩端。”
他瞧了瞧司馬防的神色,見其面色坦然,繼續道:“如今朝廷雖有振作之象,可面對天下第一諸侯袁紹,終究是勢弱幾分。
那些諸郡縣官吏與豪族遲遲不肯表態,不過是審時度勢,待價而沽罷了,這也是在情理之中。”
司馬防對賈詡話中的暗諷並未生氣,只是苦笑道:“賈侍中一語中的。只是老夫身受皇命,肩負幷州重任,豈敢有半分懈怠?”
他話鋒一轉,面露憂色:“況且,現在已經入秋,塞外胡騎就要南下牧馬擄掠。
老夫身為幷州刺史,若不能統合諸郡之力,整飭邊備,如何抵擋那些如狼似虎的胡人?
一旦讓其長驅直入,荼毒我漢家子民……老夫每想及此處,便是寢食難安啊!”
賈詡默默的點了一下頭,卻沒有接話,因為他也無法給出其滿意的答案。
幷州與關中不同,其北臨草原,匈奴、鮮卑、烏桓各部虎視眈眈,而且大部分郡縣實際上早已被胡人佔據,局勢十分複雜。
朝廷若無絕對的實力,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對於司馬防心中的焦慮,他出身大漢邊陲之地,自然是感同身受。
賈詡不說話,堂內一時變得寂靜。
左側的別駕楊俊見狀,拱手寬慰道:“使君不必過於憂慮。待壺關大勝的訊息傳至,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楊俊,字季才,河內修武人,與司馬防是同鄉。
他曾師從大儒邊讓,更在河內遭遇兵災時,展現出過人的膽識,護佑鄉民逃離險境。
司馬防轉任幷州刺史後,第一時間便遣人回鄉徵辟這位才幹卓著的同鄉。
正逢楊俊欲要南下避難荊襄,可在權衡一番後,又念在同鄉情誼,最終是欣然北上,並被任為別駕一職。
更難得的是,楊俊此行並非獨身赴任,他還引薦了河內俊彥申固,以及曾受他資助的同郡人王象。
司馬防初來乍到,正愁無人可用,考察一番後立即授予了二人官職。
此時,司馬防聽了楊俊的話,非但沒有釋懷,反而是眉頭緊鎖。
“可守衛壺關的,畢竟是新募的鷹揚軍!如何能抵擋袁紹數萬百戰精銳?”
話音未落,都尉申固大步流星地跨入堂內,神色興奮的稟道:“使君!壺關、平陽來訊息了!”
司馬防精神一振,“快!呈上來,讓老夫看看!”
申固疾步上前,從懷中掏出兩份帛書,恭敬的呈上。
司馬防一把接過,迫不及待地開啟第一份。轉眼間,喜色爬上了他的眉梢。
待他再開啟第二份帛書,看完之後,竟忍不住撫須笑了起來!
看著堂下翹首以盼的眾人,他有些激動的說道:“諸位!天佑我大漢!壺關、平陽,皆傳訊息!鷹揚中郎將關羽,於壺關峽谷中設伏,大破袁軍一萬!
更可喜的是,陛下已經親率兩萬驍果軍駕臨平陽,很快就將揮師北上!”
別駕楊俊一聽,雖然心中歡喜,但面上卻帶著憂色:“使君,壺關大捷確實可喜,只是陛下北上親臨前線……是不是有些……”
說到這,他便不再多言,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經是很明顯了。
司馬防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季才所慮極是!”他轉頭看向賈詡:“賈侍中,您看……我等是否應即刻上書平陽,勸諫陛下一番?”
賈詡微微搖頭,“陛下乃是大漢天子,心中自有決斷,我等作為臣子,只需盡忠職守即可!”
司馬防眉頭一皺,“可那實在是太過危險了,陛下一人安危可是關乎大漢江山社稷!”
賈詡淡淡笑了笑:“自茅津渡起,陛下雖有幾次親臨前線督戰,可曾有冒險之舉?”
他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當務之急,是使君需立刻將壺關大勝、陛下親征北上的訊息,大肆宣傳!想必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司馬防微怔,隨即心中有所悟,捋著鬍鬚微微頷首,讚道:“賈侍中所言甚是,眼下攻心方為上策!”
說著,他轉向還未退下的申固,“此事交於你去辦,務必要廣泛傳播,以求人盡皆知!”
“請使君放心,末將定不負所托!”申固抱拳領命,隨後轉身離去。
看著申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司馬防再次看向賈詡,試探著問道:“賈侍中,是否……由老夫主動發帖,邀請諸郡縣與豪族之長前來晉陽議事?”
賈詡擺了一下手:“此事不必。若他們真心歸順,聞此訊息後,自會主動投向朝廷。如此一來,也能辨明他們究竟是否心誠。”
司馬防輕點了一下頭,捋著鬍鬚笑道:“還是賈侍中思慮周詳,老夫佩服!就依此照辦!”
………
晉陽城東,坐落著一座規模宏大卻不顯奢華的深宅大院。
門楣之上,“王宅”兩個古樸的小篆,已經昭示了此地主人的顯赫與底蘊。
這裡,便是幷州頂級門閥太原王氏的晉陽祖宅。
此時,內堂之中,年過花甲的王宏正揹負雙手,心事重重地來回踱步。
他是前司徒王允之兄,曾官居侍中。
當年李傕、郭汜反攻長安,王允及其三子盡數罹難。王宏因不在長安,僥倖逃過一劫。
後為了逃避西涼軍報復,他又帶著兩個兒子王晨、王凌回到太原老家,已經有數年之久。
如今亂世中,他身為太原王氏族長,自然要為家族的延續做出抉擇。
而且,他早已將目光投向毗鄰幷州、雄踞河北的袁紹。
在他看來,袁紹實力冠絕諸侯,鯨吞併州、一統河北是遲早之事。
至於其他諸侯,還入不了他的眼中。
只不過,世家大族的矜持與自傲,讓他一時無法放下身段主動向袁紹表達誠心,以免貶低了自己及太原王氏的身價。
所以他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出現。
但未想到,天下局勢的發展,遠遠超過他的預料。
天子自長安東歸後,先平白波,再滅西涼餘孽,定都安邑,穩河東,控關中,掌司隸!
原本搖搖欲墜的大漢朝廷,竟奇蹟般地有了中興之勢!這翻天覆地的變化,讓他一時難以相信。
而對於漢室,他心底始終埋著一根刺。
若非為了漢室中興,其弟王允和及三位侄子,何至於慘死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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