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傭兵主動出擊。他敏銳地抓住敵人的劣勢,專挑隱蔽刁鑽的方向進攻,指標猶如蜂刺蛇牙,快得伯寧看不清。他們眨眼間交手數十下,聖騎士被迫防守,四肢盔甲傷痕累累,縫隙處叮噹作響,幾欲墜地。
當諾德蘭躲過一記劈砍,準備發動反攻時,右臂已失去了防護。辛來不及改變動作軌跡,他乾脆鬆開指標,使它飛速旋轉著繞過背後,在神秘力量的牽引下後發先至,突兀刺向對手的小臂。
聖騎士立刻放棄了攻擊,甩動鎖鏈彈開指標。看來,在盔甲損壞、見識對方魔藥的效果後,他改變了最適合的以傷換傷的策略。
雙方拉開距離。辛伸出手,聖騎士彷彿被無形力量攫握,身體不由自主地浮空。伯寧還以為大局已定,卻不防他奮力扭過身,居然在半空揮出一道魔力之劍。反作用力讓聖騎士撕裂了神秘力量的束縛,劍光斜衝向傭兵,迫使他不得不撲向一側。
辛抓起指標,不及站直便回手橫劍,正好擋下襲來的劍刃。聖騎士手腕一抖,多稜方劍反握,鎖鏈猛然纏住指標拉扯。他略微壓下身體,完好的腿腳蹬地發力,只聽“叮”的一聲,鎖鏈繃直、距離拉近的同時,那把危險的多稜方長劍的稜邊飛快地挑向傭兵的臉。
危機之時,辛大幅度後仰,險之又險躲開稜劍的長度範圍。這一下卻教聖騎士扯個正著,等他找回平衡,諾德蘭揮舞著帶沉重附魔護臂的拳頭狠狠打中他的肚子。
佈雷納寧嚇得心臟快要停跳,不亞於方才祖父換位置的一刻。好在諸神沒有拋棄他。
剎那間,傭兵改用重力朝後拉扯自己,沒完全撞上這一拳,否則血肉內臟定會粉碎。辛躲開敵人緊跟著撞來的額頭,單手繞住鎖鏈用力下壓,任由聖騎士盔甲尖刺撕裂腹部,帶走縷縷血跡。
下一刻,他整個人翻滾站立,來到諾德蘭的身側。
聖騎士被迫扭過上半身,還沒來得及抵抗直拳的慣性,肩頸處便捱了重重一腳,正打在鋼製護喉的皮帶斷裂處。他眼前一花,奪劍的企圖當即中斷。事實上,這一瞬間他什麼都忘了。
然而只有一瞬。在傭兵一腳踹在聖騎士的胸前,抽出指標就要斬下敵人的頭顱時,諾德蘭竟恢復了意識。他踉蹌著揮出一道弧形劍光,與指標的魔力之劍相撞。神秘的衝突下,他們各自倒退出去。
伯寧膽戰心驚地望著二人的戰鬥。這一路上,辛的技藝在他眼中已是登峰造極,還有魔藥輔助,可對手卻仍能傷到他。莫非秩序支點的神秘生物都這樣難纏?沒有火種的天賦,我們只會受人屠戮?不,一定是其他原因……
“還沒好?”辛吐掉嘴裡的泡沫,“我注意到你可以從口袋裡掏東西了,伯寧。能不能更進一步,比如從這該死的椅子上起來?”
“我能拿魔藥已經不錯了!”佈雷納寧喊道,“我是藥劑鍊金術士,不是見鬼的鐵匠。”
“看在諸神的份上,用你的天賦想想辦法。你不是神民麼?難道你真就關鍵時刻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佈雷納寧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蓋澤兄弟聲稱這是“莎莉絲的鍊金術”,但侍從小鷹向他告密時否認了。就他本人來判斷,這場要命的家宴更像某種儀式而非什麼鍊金術。光輝議會定是對祖父撒了謊,畢竟露西亞沒規定信徒不能信口開河……
他意識到時間已經不多。聖騎士諾德蘭是個非同尋常的對手,神秘度和武器裝備都佔據上風。傭兵雖技藝超群,卻無法彌補如此大的差距。佈雷納寧真希望自己能像祖父一般鎮定,這樣他就還有等二人分出勝負的時間,但實際情況是他無法看著辛被聖騎士殺死。莫非我連鍊金術都不能……?
不。不對。伯寧發現自己的思路走偏了。這不是鍊金術,沒有鍊金術能像秘儀一樣運作,哪怕冠上神靈的名頭也不行。侍從的告密不是謊言,他對鍊金術的瞭解還不如蓋澤……這場宴席既不屬於莎莉絲,也不是鍊金術!
“我當然能!”佈雷納寧對傭兵叫道,“當心!”與此同時,他懷著最後希望,將『萬用質素』投入了宴席。
傭兵聞言後撤,聖騎士用餘光瞄向桌子。祖父瞪大眼睛盯著這一幕,蓋澤兄弟躲在柱子後窺探。但除了伯寧自己,沒人知曉『萬用質素』真正的效果——溝通諾克斯的所有元素。
被迫對敵的時候,它充其量能讓伯寧成為個半吊子元素使,然而一旦應用在鍊金術上,『萬用質素』可以令佈雷納寧分析出任意魔藥的化學構成。
對鍊金術士而言,作弊也不過如此。佈雷納寧忐忑地驅動魔力,天賦立即回應了他。
……結晶一接觸桌布,便如入水般溶解,接著杯盤餐點開始變色。所有食物亮起綠色熒光,而刀叉碟盞通體發紅,桌面和布緞維持著原本形態,但面積一下子佔據了大廳的五分之四。人們彷彿成了跳上餐桌的老鼠,迷失在構造奇特的米倉裡。
佈雷納寧張大了嘴巴。他隱約知道這些顏色代表了什麼意思,也清楚為什麼宴席突然擴張,然而這些變故與他的預期並不相同。
此時此刻,伯寧只慶幸物件的尺碼無甚變化,不然他覺得自己一定會淹死在酒杯裡的。好歹我能站起身了。
無法忽視的是,劇烈的變動干擾了聖騎士和傭兵的戰鬥。他們的武器突然散發紅光,變成了餐用刀叉。聖騎士更是渾身發紅,他嚇了一跳,掙扎著擺脫了盔甲。落地時,沉重的金屬化為了一卷摺疊紙巾。
人們驚疑地打量這一幕。“太棒了,你還把桌布變成了地毯!”傭兵喊道,“城堡大廳換裝潢了。我就說你早晚能派得上用場。”
“我沒想過——”
“能把這位聖騎士大人變成黃油嗎?那樣我切起來痛快點。”辛做個鬼臉。看來拿根尖頭棍子對付全甲騎士實在讓他飽受折磨。
“那我會親自去切!”佈雷納寧道,“我痛恨聖騎士。但最多隻能這樣。”
“你究竟幹了什麼?”
“一件蠢事。”他含糊地說,“反正效果差不多……現在你們不對等的條件抹除了。沒人能拿起武器,你們最多撿些吃的來果腹。”
辛沒明白:“難道鍊金術的宴席把你看餓了?”
“該死的,出岔子了。”佈雷納寧一言難盡地捂住眼睛,“我想用火種天賦改變‘莎莉絲的宴席’的結構,好脫身來幫你……是魔藥效力突然減弱了!神秘降臨在了儀式上,但……這麼說吧,由於某種未知的意外,我對魔藥結晶的命令錯誤地下達給了‘莎莉絲的宴席’,它響應了我,要求宴會上的所有賓客不得動用武器,只能取食餐品。”
傭兵皺眉,還未來得及追問,聖騎士諾德蘭忽然開口:“你竟然認為我們的差距只是裝備武器,惡魔?”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劊子手?”佈雷納寧冷冷地說,“當然如果你還要論德行,在我眼裡你也遠比這受僱幹活的傭兵差得多。”
“惡魔的幫手也配談品德。”諾德蘭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和你加起來,價值相當於兩根柴火。你們這幫下賤的雜碎,邪龍餘孽。雖然瓦希茅斯領不過是座帝國的礦坑,但蝸居其中的耗子也未免有點兒太多了。”
“他肯定是個佈列斯人。”傭兵輕聲說。
“這白痴以為自己是代行者在替天行道咧。”佈雷納寧帶著怒氣道。“你最好給他切碎一點。他的盔甲沒用了。”
“問題在於,我的劍也沒用。”
它本來就不是劍啊。伯寧心想。他不知道為什麼傭兵放棄靈感學會蒐羅的諸多神秘武器,卻選擇那根鐵爪城修道院裡撿來的指標。就算它幫過他們,這時候寄望於它大發神威也很沒道理。
諾德蘭一揮手,白披風輕輕飄動,它顯然被鍊金術視作服飾而非武器。“我真是受夠你們這群喪家之犬的叫囂了。”聖騎士咬著牙說道,“好了,到結束你們醜行的時候了。瓦希茅斯光復軍團休想奪走帝國的領地,實話告訴你們,在光復軍團投靠地獄的那一刻起,這世上就再無瓦希茅斯人的容身之地。”
此話一出,伯寧不覺如何,蓋澤兄弟卻無法再沉默下去。特里梅因率先開口:“諾德蘭大人,王族與代行者大人的盟約……”
“……建立在瓦希茅斯人誠心合作的基礎上。”聖騎士指出,“佈雷納寧·蒙洛暗中投靠拜恩帝國,他的行徑已突破了秩序能容忍的底線。轉變火種的魔藥就是罪證!那是拜恩人在反角城安託羅斯投放的毒藥。”
特里梅因愣住了,隨即猛然轉向佈雷納寧,雙眼幾乎噴出火焰。他仇恨的表情讓伯寧感到一絲滑稽,接下來的質問更別提了。“你竟然聯絡了拜恩?”蓋澤爵士叫道。
佈雷納寧翻個白眼,連向師兄弟們解釋的耐心都欠奉。更何況,他喜歡看到他們機關算盡卻棋差一招的蠢相。
聖騎士也同樣。“別以為憑惡魔的手段就能脫身。”他告訴佈雷納寧,“諾德蘭家族世代都是獵手,立刻投降,我就先處決再淨化。否則順序倒過來,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你真仁慈,大人。”傭兵回答。他赤手空拳,卻全無懼色。“可惜我沒聽說過你的偉大家族。”
“毫無疑問,你這種人不配知曉諾德蘭的名號。”聖騎士提高嗓音,蔑視地說道,“我的家族傳承超過神聖光輝議會存世的時間,起源自聖米倫德大同盟的銀歌騎士團。”
他目露驕傲。“因此,我是銀歌騎士的傳人,勝利者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