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進行到一半,記錄官已滿頭大汗,不停翻筆記。他究竟寫了些什麼?國王心想,一切都亂得要命。
“糧食怎麼辦?”法羅斯問,“城內的人快要吃自己了。”
“赫萊德死後,我們又要面臨北方的壓力。”佐爾嘉也道,他換上一套頗為紳士的深綠厚夾克,領口彆著鑲銀邊的盾狀寶石圓扣別針。自打瓦希茅斯的新國王、光復結社首領佈雷納寧授予他爵位,並將蓋澤兄弟的領地和城堡封賞給他後,他便一直佩戴著新家徽。
無人能回應。佐爾嘉爵士繼續開口:“至於糧食,也許能從南方想想辦法。伊士曼王國的女王陛下已告離世,她的姐姐也死了。”
“恐怕很難。”法羅斯提醒,“別忘了,大人,伊士曼正被黑夜籠罩,連王國最北端的普林城都不例外。若光復結社所見的情況持續下去,不久應是伊士曼人逃難到金星城才對。”
“那飛鷹城呢?”佐爾嘉卻說。
這不失為一個好點子。佈雷納寧心中一動,不禁思考起此事的可行性來。飛鷹城和普林城均為伊士曼邊疆的公爵領主城,前者以肥沃多產聞名,是伊士曼最大的糧倉。恰巧的是,瓦希茅斯正與二領接壤:普林更近,飛鷹城稍遠。
但金星城封城已久,當地人窮困飢餓,這樣的距離完全可以克服。
幸好辛沒來。伯寧慶幸地想。會議是為了解決金星城的亂象、拯救戰亂中的凡人,可若教這伊士曼傭兵得知我們圖謀他的祖國,只怕絕不肯答應。
佈雷納寧無法不感到慚愧,但他總不能任由子民餓死。“伊士曼已然淪陷,被納入了拜恩帝國的領土。”他猶豫不決。“向南尋求太過冒險。”
“的確。伊士曼女王死了,王國早已不復。”法羅斯同意,“但在國際上,拜恩還沒有宣告她的所屬。西境暫時是無主之地,立場中立,沒人說我們不能去中立地貿易吧。”
他見伯寧有所意動,繼續加碼:“說到底,金星城的困境只是一時之事。等收回王國西部,哪怕只拿到橙皮領,百姓就能有口飯吃。”
橙皮領的地質與金星城不同,雖不如伊士曼西境平坦豐饒,卻也算得上的肥沃。在王國破滅前,那裡一直都是瓦希茅斯的水果生產地啊。
突然,就在這時,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出現在腦海中,伯寧不由得長鬆一口氣。“為什麼不先收回橙皮領呢?”他反問,“當地人一定不愁吃喝。”
法羅斯和在場寥寥的幾為貴族大臣對視一眼。“呃,這個,代行者與陛……與赫萊德的契約中,只承認將金星城奉還。”外交大臣哈蒙斯頓硬著頭皮解釋。
“橙皮領,不,現在是橙皮城,它現在仍在帝國瓦希茅斯領的範疇吧?”
“是的,但……”
新國王手一揮。“金星城是瓦希茅斯的主城,橙皮城自然要效忠封君。法羅斯?讓你的兄弟姐妹們做好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
“是,陛下。”靈感學會的會長道,“但我必須提醒您,無名者再出色,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橙皮領,佈列斯帝國會察覺我們的意圖。”
“讓他們察覺罷。”總比去伊士曼更好,代行者不在帝國,拜恩人的皇帝卻一直坐鎮南方。
雖然伯寧與後者乃是同胞,卻也不想激怒對方……尤其在微光領主佔據了鎖鏈堡後。惡魔領主和光復結社的成員有天淵之別,佈雷納寧原以為他們是高環的無名者,藉助特殊的火種與七支點的空境閣下抗衡,因為他完全無法想象要如何踏入空境。
現在卻清楚,他們每個人都是真正的空境無名者:領主都出身於七支點,是攀附在秩序上的陰影。他們能夠獲得正統傳承,也因之得以跨越環階。難怪秩序聯軍無論如何也要除掉“無星之夜”。
會議結束後,大臣們紛紛離開,忐忑地準備即將到來的戰鬥。佈雷納寧將佐爾嘉留下來,責怪地瞥他一眼,竟發覺這小子一無所知地垂頭,好像真在思索。等等,莫非他真的不知道?“你老家是哪裡,佐爾嘉?”
“是燈芯城,陛下。”
一座東部城鎮。“早知道我就把你丟回去。”佈雷納寧瞪他一眼,“好歹你還能找到回封地的路。”
佐爾嘉沒明白:“可您已把蓋澤爵士們的領地……?”
“見鬼,那就是橙皮領。方才你該贊成我的,佐爾嘉。收回橙皮領,你將是貨真價實的領主,而非虛銜。”
這傢伙張大嘴巴,一臉傻樣。佈雷納寧連和他計較的心情都沒有了,更別提還有許多事務亟待解決:鎖鏈堡,維爾登元帥,靈感學會,明天的行軍……連金星城也需要修葺。我真是受夠了!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點。伯寧沒找到聖經,瓦希茅斯仍處於困境之中,甚至好容易收回的金星城也要再度失卻:微光領主身處鎖鏈堡的儀式之中,依靠神秘環境保護自己的火種。
一旦鎖鏈堡失效,或該死的莎莉絲儀式又出現變故,那我們就不得不面對拜恩的刁難,和一位被惡魔侵佔身體的無名者領主。
佈雷納寧不敢想象那種後果,更不願意思考其中隱含的資訊。同為無名者,只怕我也有這麼一天……到時候,金星城怎麼辦?光復結社和瓦希茅斯呢?莫非無名者註定沒有生路?
更何況,他不想死。
這些問題沉重地壓在心頭,佈雷納寧既不願相信,又無法忽視。也許我該聽安利尼的,向拜恩輸誠效忠。都說拜恩的皇帝能與聖者比肩,那亡靈理應有辦法……但傳聞之中,前任國王“無星之夜”仍死於火種向惡魔的轉化。
“惡魔”的下場如一柄利刃,懸在了結社的頭頂。佈雷納寧本打算依靠魔藥大量轉化凡人,就像“霜露之家”在香豆鎮所做的那樣,卻最終未能下定決心。
情況已如此糟糕,他的親信卻還來添亂。“陛下,光復結社的傭兵求見。”
“讓他來吧。”佈雷納寧正想放空腦袋。“記得稱他為爵士。”他糾正。
替他守門的是雷託·凱德里克中校和“小鷹”尼克·盧克。前者曾是維爾登元帥的助手,後者則是伯寧的侍從。他們的工作做得還算妥當,但都不清楚“光復結社”的情況。
……幾人中,佐爾嘉被封為橙皮領伯爵,可謂是平步青雲,足夠他光宗耀祖了。“唱伴”留在王宮,由靈感學會的某位醫師治療他的瘋病。裝作學生的格萊莫·費恩如今是見鬼的“鎖鏈堡領主”。
他們都不會在這時候見他,況且結社裡的傭兵只有一位。
“你來幹嘛?”佈雷納寧微笑,“找到那風行者了?”
“這倒沒有。”辛嘆息一聲,“顯然他不在浴池裡。”
“看來你的失物清單增加了。”佈雷納寧忍耐著說。
“是啊,我的襯衣、外套和上好的皮靴,只洗了個澡,統統都不見了。真教人煩惱。”
“那些破爛丟了也罷。”伯寧一本正經地安慰,“新衣服合身嗎?”
辛低下頭。他的裝扮比起佐爾嘉來不遑多讓:上身瓦希茅斯風格的深藍色羊毛呢絨開襟外套,袖口和身前裝飾成對的金屬銅紐,肩搭一件灰短圓斗篷,腰束掛扣騎兵寬皮帶,胸前彆著一枚劍形寶石徽章。禮服褲子非常修身,他的新靴子裡是一副灰色長筒襪。
傭兵用下巴撥了撥雪白蓬鬆的亞麻褶皺圍領,沒有回答。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