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蘇隱已站在青牛部落的廣場前。
他腰間算籌袋隨著呼吸輕晃，袋口星象繡紋在晨露裡泛著淡金。
昨夜系統提示的“卯時三刻”還在腦海裡盤旋，但此刻更要緊的，是眼前這場由石虎提議召開的“族運商討會”——說是商討，蘇隱隔著二十步外的火把光，已看見石虎站在石臺前搓了三次手，石豹抱著半塊獸骨站在他身側，獸骨上的焦痕新得發亮。
“蘇算師！”花靈提著竹籃小跑過來，籃底露出半截野蔥，“我阿爹說今早要宰羊，讓我給你留碗羊雜湯。”她說話時眼睛往石臺上瞟，髮間銀鈴被風撞響，“石長老昨兒個讓阿鐵挨家挨戶傳話，說要議你前兒個說的‘西坡無兇’的事......”
蘇隱低頭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繩，指尖觸到她腕上自己送的避兇結：“花靈，等會兒若有人問起西坡的事，你就說上個月初九，你跟著阿婆去西坡挖野菜，可曾見著兇獸腳印？”
“初九？”花靈歪頭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對！那天我還撿了只受傷的山雀，阿婆說西坡草深但沒獸跡，我們在那兒待了大半個時辰呢！”
廣場上的銅鑼“咚”地響了三聲。
蘇隱抬頭時，正看見石虎踩著石階上臺，皮靴碾過一片帶露的草葉。
石豹跟在他身後，懷裡的獸骨被他抱得太緊，指節泛著青白。
“諸位族人！”石虎扯著嗓子，聲線比平日高了半分，“上月十五，蘇算師斷言西坡‘無兇可避’，可前日我兒石豹帶獵隊去西坡，卻在崖下尋著這——”他猛地拽過石豹懷裡的獸骨，舉得老高，“三階火鬃豹的骸骨！焦痕未褪，分明是近月所殺！”
臺下響起抽氣聲。
沐風從人群裡擠出來，濃眉擰成疙瘩：“火鬃豹早被逐到南荒，怎會出現在西坡？”
“問得好！”石虎拍了拍石豹的肩，“我兒說，他在骸骨旁還尋著半枚算籌——”他從袖中抖出根刻著星紋的竹籌，“與蘇算師常用的算籌紋路分毫不差！”
蘇隱摸著算籌袋的手一頓。
那是他前日替李大娘算婚期時，被風颳走的三根算籌之一。
他抬眼看向臺下，正撞進李大娘焦急的目光——老人攥著圍裙角，嘴唇動了動，顯然想起了那日追算籌的情形。
“石長老說的‘近月所殺’，不知是何日？”蘇隱往前走了半步，算籌袋在腰側劃出一道弧，“上月十五我斷言西坡無兇，可據我所知，火鬃豹喜食熱泉附近的靈草，而西坡的熱泉，在三日前才因山崩露出泉眼。”他轉向石豹，“豹兄弟，你說骸骨在崖下，可西坡的崖壁，可是上月廿八才塌的？”
石豹的喉結動了動，懷裡的獸骨險些落地：“我...我記錯了日子......”
“記錯日子？”蘇隱輕笑一聲，從算籌袋裡摸出一疊獸皮卷，“這是我每日記錄的《荒象志》，西坡的地動、泉眼、獸跡，從春分到今日，每筆都有族人作證——李大娘，上月廿八你在西坡拾柴，可見著崖塌？”
李大娘立刻擠到臺前：“見著！我還被落石砸了腳，是蘇算師替我敷的藥！”她指著石豹懷裡的獸骨，“這骨頭焦得發亮，倒像被人為燒過——前日我在石虎長老房後拾柴，可聞見了焦糊味！”
臺下譁然。
石虎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他踉蹌著後退半步，腰間玉佩撞在石臺上發出脆響——那正是蘇隱前晚“看”到的蝕靈族玉珏。
“夠了！”石虎突然拔高聲音，袖口被風掀起，露出腕上青黑的圖騰，“你不過是個外鄉算師，憑什麼質疑我？憑你那套神神叨叨的相術？”
“就憑這。”蘇隱伸手接住一片被風捲來的落葉，指尖在葉面的脈絡上輕點，“相術相的從來不是鬼神，是天地留下的痕跡。比如石長老腕上的圖騰——”他突然攥緊落葉，“與北荒蝕靈族的‘蝕骨紋’，為何分毫不差？”
全場死寂。
石豹“哐當”一聲摔了獸骨，轉身想跑，卻被沐風一把揪住後領。
石虎的喉結上下滾動，額角青筋暴起，腕上的青黑圖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手臂蔓延。
“蝕靈族？那不是專吃生魂的邪族？”
“難怪石虎長老最近總往後山跑！”
“他腕上的紋...莫不是拿我們族人的命換修為？”
質疑聲像潮水般湧來。
石虎突然暴喝一聲，揮拳砸向蘇隱面門——可他的拳頭在離蘇隱三寸處停住了，因為蘇隱的算籌袋不知何時已開啟，十八根算籌懸浮在兩人之間，每根都泛著幽藍的光，正好鎖住他全身大穴。
“石長老若想動手，不妨先想想你昨夜跪在房裡，對著蝕靈玉珏說的那些話。”蘇隱的聲音像浸了冰的刀，“‘大人再寬限些時日，那蘇隱不過是個凡人’——不知你求的，是蝕靈王庭的‘寬限’，還是用青牛部落的血祭，換你那點見不得光的修為？”
石虎的膝蓋“撲通”一聲砸在石階上。
他抬頭時，眼裡的狠戾褪得乾乾淨淨，只剩一片慌亂：“我...我沒有......”
“有沒有，查過你房裡的密信便知。”蘇隱彎腰撿起地上的算籌，指尖拂過那半塊火鬃豹骨，“至於這出戏——”他看向石豹，“豹兄弟，你前日在柴房藏的野雞蛋，可還在我米缸裡躺著呢。”
石豹的臉“唰”地白了。
廣場上的火把被風颳得忽明忽暗。
蘇隱轉身時，瞥見部落外的山路上有三道青霧閃過，腰間玉牌的幽光隱沒在晨霧裡——正是前日他感知到的蝕靈密使。
他摸了摸發燙的避兇玉，系統提示在腦海裡響起：“蝕靈王庭已察覺異常，三日後的密會將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