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群若沒了領頭的,自然散得快。\"他頓了頓,又轉向花靈,\"花靈,你去幫大長老核計遷族的事,把存糧按人頭分清楚,莫要讓有心人再鑽空子。\"
花靈的辮梢在腦後一跳一跳:\"我這就去!
大長老的陶甕都在東屋,我前日還幫他數過黍米呢!\"她跑出去時,裙角帶翻了案邊的陶碗,棗湯潑在石虎方才坐過的草蓆上,洇出個暗紅的圓斑,像朵開敗的花。
石屋裡的人漸漸散了,只剩下蘇隱和大長老。
老族長摸出煙桿,火摺子擦了三次才點著,煙霧裡的皺紋更深了:\"阿隱啊,我活了六十年,頭回見算師能把野狗牙和熊妖牙瞧得這麼明白。\"他吧嗒兩口煙,\"可那石虎......\"
\"他腕上的青鱗印。\"蘇隱介面道,\"長老可曾見過?\"
大長老的煙桿\"當\"地磕在案上:\"青鱗印!
三十年前,北荒來了個穿青袍的遊方客,說能教咱們馴獸打獵。
後來山外突然鬧起獸潮,我才知道那客官走時,族裡幾個年輕人腕上就有這印子......\"他渾濁的眼珠突然亮了亮,\"莫不是那青袍客又回來了?\"
蘇隱沒接話。
他能聽見識海里系統的嗡鳴,像春蟬在松枝上振翅:\"因果線交匯點'青鱗'已啟用,建議宿主收集相關資訊。\"腕間的淡青印記此刻正隨著心跳發燙,像塊燒紅的鐵片貼在面板上。
他低頭盯著自己的影子——在篝火餘光裡,那影子的手腕處竟泛著幽藍的光,和石虎方才的眼神一個顏色。
\"大長老,今夜我去後山轉一圈。\"蘇隱扯了扯算袋,碎玉在袋裡發出細碎的碰撞聲,\"野狗群的事兒,總得徹底了斷。\"
\"使不得!\"大長老急得直拍腿,\"後山夜裡有狼!
你個文弱算師......\"
\"我帶著沐風。\"蘇隱笑了笑,\"他的石斧,能砍狼,也能砍別的。\"
月上中天時,蘇隱蹲在後山的老柏樹下,算袋裡的碎玉突然劇烈震顫。
他抬頭望去,沐風的石斧正劈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火星子濺起來,照亮了岩石縫隙裡半片青鱗——指甲蓋大小,泛著冷光,邊緣還沾著暗褐色的血漬。
\"阿隱哥!
你看這個!\"沐風用斧刃挑起青鱗,\"像不像魚身上的?
可北荒哪有這麼大的魚......\"
蘇隱的指尖剛碰到青鱗,識海里炸響系統提示:\"檢測到'青鱗殘片',因果值+30。
警告:此物品與宿主腕間印記同源,建議立即回收。\"他的呼吸突然一滯——那青鱗碰到面板的瞬間,腕上的淡青印記竟像活了似的,順著血管往小臂上爬,在月光下拉出一道幽藍的痕跡。
\"收起來。\"蘇隱的聲音發啞,他扯下腰間的麻布袋,\"莫要讓旁人看見。\"
沐風應了一聲,轉身去撿地上的野狗屍體。
蘇隱望著他的背影,又低頭看自己的手腕——那道幽藍的痕跡已經淡了,可他能清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順著血脈往心臟鑽,像條冰涼的小蛇。
他摸出懷裡的龜甲,裂紋裡滲出的血絲在月光下格外刺眼——這是他昨日算遷族吉凶時裂開的,當時系統提示\"大凶\",他卻故意說了\"無兇\"。
\"原來局中局,是我自己。\"蘇隱對著月亮輕聲道。
山風捲著松濤灌進衣領,他聽見山腳下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像有人踩著落葉慢慢往上挪。
\"沐風。\"他握緊算袋,\"把石斧給我。\"
少年愣了愣,還是遞過斧頭。
蘇隱握著斧柄轉身,正看見石虎站在二十步外的樹影裡,腕上的青鱗印亮得像團鬼火。
那老東西的嘴角扯出個扭曲的笑,喉嚨裡發出咕嚕聲,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脖子:\"蘇隱...你以為你贏了?
青鱗大人要的...是你的命......\"
話音未落,他的胸口突然爆開一團血花。
蘇隱瞳孔驟縮——那不是刀傷,不是斧痕,是從他體內竄出的幽藍光芒,像無數條小蛇在撕咬他的內臟。
石虎的身體重重砸在地上,腕上的青鱗印突然飛向空中,與蘇隱腰間麻布袋裡的殘片產生共鳴,發出刺耳的尖嘯。
沐風舉著石斧衝過來,斧刃上還滴著野狗血:\"我、我沒動他!
我剛聽見動靜......\"
蘇隱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死死鎖在石虎扭曲的臉上。
那老東西的嘴角還掛著血泡,眼睛卻已經渾濁得像團漿糊——方才說話的,根本不是石虎。
山風突然轉了方向,捲來若有若無的青香。
蘇隱望著麻布袋裡微微發燙的青鱗殘片,又摸了摸自己腕間淡青的印記,終於明白系統說的\"局中局\"是什麼。
他抬頭望向北方,那裡的雲層正被月光染成詭異的幽藍,像塊巨大的幕布,正緩緩拉開。
\"阿隱哥?\"沐風的聲音帶著顫音,\"他...他死了?\"
\"死了。\"蘇隱蹲下身,用麻布袋裹住石虎的屍體,\"但麻煩,才剛開始。\"
深夜的青牛部落靜得能聽見露水從草葉上滴落的聲音。
蘇隱坐在自己的石屋前,算袋裡的碎玉還在發燙。
他望著遠處石虎石屋的方向——那裡的燈火不知何時又亮了起來,在夜霧裡明明滅滅,像只不肯閉眼的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