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紅印教主如此說,楊雲帆起身離席,躬身道:“前輩贈言,晚輩謹記!只是,難道前輩就沒想過再回到故土嗎?以前輩萬家生佛的善業,必能受萬民敬仰!”
紅印教主聞言陷入了沉思,隨後一杯酒飲下,嘆了一口氣,說道:“故土?吾心安處是吾鄉,蜀地已物是人非,老夫已無留戀之處,況且老夫已至古稀之年,習慣了塞北的生活,再去南地,恐怕再難以適應了……”
“而且,老夫當年救的是燕雲之地的百姓,又不是中原之民,宋人又豈會念我之意?”
“前輩多慮了,無論是中原還是燕雲之地,都是我大宋之土地和百姓,就算現在還未收復,但總會有那一天的!”楊雲帆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這份執著,還真有幾分像老夫當年。”紅印教主笑著說道。
“君王城上豎降旗,
妾在深宮哪得知?
十四萬人齊解甲,
更無一個是男兒。”紅印教主喃喃得吟誦道。
這首詩是當年後蜀國主的妃子花蕊夫人所作。當年宋太祖趙匡胤派兵伐蜀,後蜀國君孟昶雖有十四萬軍隊,卻毫無鬥志,不戰而降,花蕊夫人作為孟昶寵愛的妃子,也隨著孟昶被俘虜至汴京城。趙匡胤曾當面詢問花蕊夫人,後蜀為何亡國,花蕊夫人便作得此詩,詩中意思既撇清了自己的責任,又言辭激烈的痛批後蜀君臣的懦弱無能。
如今,紅印教主又吟誦起此詩,心中則是百感交集,既有悲慼,又有不忿。
“花蕊夫人作為國君寵妃,享盡榮華富貴,卻沒能勸誡和協助國君治理國家,而是在亡國之後寫詩諷刺,實在是謬論!當年高彥儔將軍守夔州時,宋軍圍困許久都未能攻克。宋軍主帥劉廷讓也是急眼了,下達最嚴軍令,今日不拿下夔州我就自刎陣前,在這種情形下,宋軍也是捨生忘死地攻城,高將軍看到漫天遍野的宋軍彷彿殺之不盡。他心知,夔州保不住了,淪陷只是時間問題。他不由得長嘆一聲,讓手下兄弟自尋活路去。而後,他登上城樓,整理盔甲,鄭重地朝西北方向行了最後一次跪拜之禮,以盡人臣之義。而後縱火自焚,誓死不降,壯烈殉國。宋軍主帥劉廷讓感同身受,命人收殮高將軍的骨灰,厚禮安葬。”
“當年老夫也是隨同高將軍守衛夔州,在破城之前,高將軍似乎有所預感,他提前安排我出城去成都求援,現在想來其實是為了讓我脫身,留的一條性命!高將軍寧死不降,在城破之時自焚而死,如此英烈,花蕊夫人又可曾知道,有這樣一位武將為後蜀流盡了最後一滴血!”紅印教主悲憤的說道。
“蜀被滅後,老夫一度浪跡江湖,曾經也潛入過汴京城,試圖當街刺殺趙匡胤,當時趙匡胤乘坐玉攆走在街上,老夫隨同幾個蜀國將士混入人群,準備好了弓箭,射向了玉攆,但是沒有射中趙匡胤,此時人群已經亂作一團,趙匡胤見有人刺王殺駕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探身出轎,憤怒的望著人群,推開護衛的親兵,雙手解開上衣,坦胸漏背,口中大聲呵道:“都讓開,讓他射!讓他射!”,老夫幾人當時也被驚呆了,一時間竟不知所措,三次拉弓都拉不開,只得感嘆一聲“此乃真龍天子也!”,隨後便逃離而去,而趙匡胤也並未派兵追剿我們,而是進入玉攆,繼續前行而去!”紅印教主苦笑著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
楊雲帆聞言,只覺頭皮發麻,渾身顫慄,沒想到太祖趙匡胤如此威武霸氣,強大的氣場竟然能令殺手無法拉動弓弦!不由得又是一陣心嚮往之,恨不能早生幾十年,隨之徵戰天下!
“太祖竟如此英雄氣魄浩然坦蕩,前輩行刺失敗,也是英雄相惜之意。”楊雲帆說道。
“既然太祖並未追責於前輩,為何前輩就不能隱居於中原,何必來到夷人之地?宋與蜀交戰,都是漢人之間的爭鬥,天下一家之後,你我皆是同等臣民,何必冒著客死他鄉的風險前往遼國?”楊雲帆問道。
紅印教主聞言一笑,說道:“趙匡胤雖是英雄,但奈何短命,時移事異,物是人非,老夫不得不出走異域!”
“前輩的意思是說我大宋當今聖上……”楊雲帆皺眉說了一半,沒有說下文,但其中的意思,已不言自明。
紅印教主聞言一笑,說道:“呵呵,不錯!趙匡胤雖是英雄,其弟趙光義卻與其截然相反,非是能容人之人,老夫雖不才,但識人的本事還是有的,趙光義能做出“弒兄篡位”的勾當,其陰險狠辣,足見其端……”
“住口!前輩為何相信坊間傳聞之語,“燭影斧聲”只不過是奸人動搖我大宋社稷根基之語,豈能相信?”楊雲帆有些憤怒的出口制止道。
紅印教主見狀並不惱,而是玩味的笑了一下,不答反問道:“你可知道遼國的“執方司”?”
“當然知道,遼國的執方司、大宋的天令司、党項的一品堂是天下三大情報機構,在三地各有隱蔽的分佈,負責探查三地的情報……”楊雲帆回答道,雖不知紅印教主為何問起,但還是開口陳述。
“不錯!其實不瞞你說,在大宋的皇宮內,也有執方司的細作,當年趙匡胤暴斃的那個雪夜,在門外待詔的其中一個侍女就是執方司的眼線!”紅印教主眯了眯眼睛,開口說道。
“什麼!執方司竟然……”楊雲帆驚撥出聲。
要知道,能在皇帝身邊當宦官和侍女,其根底必然是經過重重篩查,以確保皇帝的安全。遼國執方司竟然能把眼線發展到這個位置,實在令人細思極恐。
“不錯,當年大宋朝廷初創,宮內的侍人大都是沿用前朝之人,趙匡胤當時四處征戰,無暇顧及此事,也得以讓執方司有機可乘,但也僅僅是能打探一些訊息而已,若是想刺王殺駕,那是基本不可能的,別的不論,就以趙匡胤的武藝,尋常四五個刺客都難以近身,更別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侍女,投毒就更無可能,中原的朝廷,皇帝膳食經過很多道關卡才能擺在皇帝的餐桌,更是極難下手,所以,執方司只安排她在皇帝身邊打探訊息而已!”紅印教主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