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器,何解?”
“作為君子,心懷天下,不能囿於一技之長。”左媛沾沾自喜,因為她已經熟讀過《論語》,自然難不倒她的。
雨輕微微一笑,仰首對左思道:“舅舅,老子言,‘樸散則為器’,君子要守住本真,不醉心於眼前名利,與之相通否?”
“雨輕果真聰穎,小妹前日之言我本不信,今日真是見識到你的才氣嘍。”左思疼愛的撫摸著她的小手,然後轉面叮囑左媛道:“阿媛,不可再對雨輕出言不遜,你還略長她些,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妹妹呢?”
左媛當然不屑,心裡卻有些恨意,負氣去前院了。
“舅舅,我最喜歡聽您講金谷園的事情了,上次您講得是劉琨與祖逖聞雞起舞,今日呢?”
左思慈祥的笑著,撫著她烏黑的頭髮,剛剛能紮起小髻,可愛非常,便說道:“沒想到你竟對金谷園這麼有興致,還是個十足的貪吃小鬼,上月赴金谷詩社時品嚐到一美餚,冰鎮魚膾,嫩而爽滑,昔時魏武帝編寫的一本《四時食制》中就有此描述。”
雨輕好些天都沒有吃到魚了,都怪天氣太過炎熱,魚市販魚的也變少了,今日聽到左思講美食,還是魚膾,心裡直髮癢,不自覺的摸了摸肚子,盼望母親能早些來看她。
“雨輕小娘子,”墨瓷上前,躬身稟道,“豆粥已按你說的方法備下了,什麼時候想喝就可以端上來。”
雨輕心想這麼炎熱的天如果可以抱著冰塊就好了,暗暗嘆息,無奈說道:“麻煩墨瓷姐姐先盛出一碗來,涼一會兒再喝。”
左思看得出她的小心思,便命家僕拿來食盒,開啟一看,竟是一盤糕餅,滿眼激動,抱住左思的胳膊,喜笑顏開的說:“還是舅舅最瞭解我。”
雨輕拿起一個糕餅,細細品嚐,就像鳳梨酥似的,現在只能吃這個解饞了。
左思還與她講了些許金谷吟詩作賦之事,其中陸機陸雲兄弟尤為出色,陸機的《平復帖》更是章草名作,就這樣一直待到午後,左思和她們一起用罷午餐,便帶著左氏姐妹離開了。
鄰近胭脂鋪子的是一戶不算大的別苑,住著母子兩人,聽墨瓷提過這家娘子乃是將門公子的外室,起先過來的頻繁些,近幾個月才來不過三四次,母子倆的日子過得甚是清苦,因為與他家住隔壁,時常墨瓷會送些胭脂水粉和閒置的布匹緞子給他們,他們倒很是感激,常以自家養的雞鵝相贈,墨瓷不收反而顯得疏遠,便都收下,時間一久,便熟絡起來。
暮色來臨,雨輕看著剩下的糕餅,便想起隔壁小哥哥,就吹了三聲竹哨,這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
不一會就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從後門溜進來,小心翼翼的走到雨輕的寢室窗下,雙臂趴著窗臺,探著小腦袋,嘻嘻笑道:“雨輕,叫我來是不是要分享好吃的呀?”
“澈哥哥,你的鼻子真是靈啊,這麼快就聞到豆粥的香氣了?”雨輕領他進屋,指著案上的一碗豆粥,還有一小碟肉脯,笑道:“這是給你留的。”
墨瓷常喚他阿澈,比雨輕大幾歲,善習武,身子雖小卻有些拳腳功夫,如今正在練槍法,揚言說將來要做天下一等勇士。
阿澈此時飢腸轆轆,狼吞虎嚥的吃幹抹淨,雨輕不覺奇怪,因為他夜間也習武,自然消化的比別人快。
“澈哥哥,你看到後面那個荒廢的小閣樓了嗎?”雨輕忽閃著大眼睛,略顯神秘的講道。
阿澈點點頭,雙眼清亮無比,反問道:“閣樓怎麼了?”
“風一起,就會傳來淒厲的聲音,好像有鬼哪!”雨輕的聲音還是奶氣未褪,但是說話的語氣卻是老氣橫秋的厲害,小小的胳膊還比劃著,“快看,就是那個黑影!”
阿澈明顯被嚇的渾身發顫,但嘴上卻嘟囔著,“雨輕,你不用怕,我會護著你的。”
然後還真的站到她前面,看見那戰戰兢兢的單薄背影挺立在那兒,雨輕竟覺得他很仗義,有擔當,突然有些感動,揉了揉眼睛,笑道:“澈哥哥,我騙你的,那是古掌櫃平時放置香料和雜物的屋子。”
阿澈這才放下心來,轉身憨笑一陣,摸著後腦勺,不好意思的說:“雨輕,下次我一定不會再害怕了。”
“嗯,我知道。”
燈光下,阿澈的小臉泛著紅暈,笑得那麼純樸,那是最無邪的時刻,雨輕想要深深的記住。
臨走時,雨輕用手帕包好幾塊糕餅,塞進他懷裡,他的明眸裡閃著光芒,如夜空裡那顆最耀眼的星,她望著他小小的背影,眼眶裡竟有些溼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