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中鏡

第46章 馳騁畋獵暗爭鬥 斷線紙鳶落誰手(二)

荀宓看到雨輕往這邊奔來,便慢慢收了紙鳶線,迎了上去,笑問道:“紙鳶是你所做?”

“嗯,”雨輕停下腳步,眼眸裡波光流轉,“燕燕于飛,差池其羽.......”

聲音悅耳,雖為送別之詩,但此燕子非彼燕子,憑潁川荀氏的地位和聲望,荀宓的良人必是出自頂級門閥中的才俊無疑了。

荀宓眼簾微垂,似有所想,良久才開口道:“雨輕,何為夢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雨輕淡淡說著,心想:世說新語中衛玠和樂廣曾就夢因進行過一次討論,各執一詞,沒有定論。

其實衛玠對夢因的這種理解仍屬唯心主義的傳統觀念,不過病弱的衛玠早已不復存在,勤練武藝的他,恐怕沒有時間再為虛無的夢境而感到困惑。

如今荀宓也開始思夢,無非是閨中少女對未來的忐忑不安,會有種不知取捨的迷茫,又有種不想失去的彷徨。

雨輕思忖片刻,繼續說道:“人有牧羊而寢者,因羊而念馬,因馬而念車,因車而念蓋,遂夢曲蓋鼓吹,身為王公。夫牧羊之與王公亦遠矣,想之所因,也足怪乎!”

“夢也能如此?”荀宓疑惑,雨輕附耳笑道:“荀姐姐,你這般聰慧,不會遇人不淑的。”

荀宓臉頰緋紅,嗔道:“胡言亂語。”然後低首撫摸著小白。

雨輕仍舊牽著紙鳶線,她想收回紙鳶,怎料一陣疾風,迷了她的眼睛。

城外西郊處,駿馬賓士,鷹犬追擊,狐狸野兔在狼狽逃竄,弓弦響處,血肉狼藉。

江惇與郗遐一改平素飄逸的寬衣長袍,今日皆身著戎服,青白和烏黑兩個身影隱約穿梭在林間,並肩策馬疾馳。

郗遐倏然揚鞭趕超,回頭笑道:“思悛兄,剛才世道兄已經獵到一狐,你說我們能不能射到一隻麂子呢?”

江惇搖頭笑道:“那你快去吧,或許有頭野彘在前面等著你呢。”他勒緊韁繩,坐下駿馬高揚起前蹄,連連打著響鼻。

望著郗遐的身影漸漸消失於林間,江惇唇角微揚,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珠,心道:賈長淵今日興致很高,石崇與潘岳在旁阿諛奉承也算平常,金谷二十四友人盡數都來了,唯獨少了石崇之甥歐陽建,都說歐陽建素喜畋獵,這次怎會不來呢?

思緒紛亂之際,左邊林子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江惇定睛望去,手握弓箭,一隻渾身麻灰色毛的野兔出現在視線範圍內。

他微微一笑,毫不猶豫的拉下弓箭,一支羽箭朝野兔的後腿射去,剎那間從東邊飛過來的箭矢準確無誤的射穿這支羽箭的箭竿,野兔被驚到,豎起雙耳,轉向迅速逃竄了。

“思悛兄,是我射偏了,對不住!”

隨著馬的一聲長嘶,那人的身形漸漸清晰,一身黛紫戎裝,目光炯炯,稜角分明的輪廓顯得極其柔和,他模糊的笑容裡帶著挑釁的味道,韁繩纏繞手中,緩緩而行。

江惇含笑道:“原來是郭兄,箭法如此精妙,吾不如也。”

此人正是冠軍縣侯郭彰之子郭茂,最喜爭強好勝,如今賈郭二人賓客盈門,權勢熏天,自是無人敢與他們爭鋒。

“本無意與你爭搶,只是我一路追趕那野兔至此,若被你撿了現成,我心不甘哪。”他眼角的餘光掃向南邊,又垂首笑了笑,揚鞭朝西邊去了。

緊接著從南邊傳來一陣嗒嗒的馬蹄聲,卻是祖渙和劉演。

只見祖渙身後跟著的小廝正拎著兩隻雉雞,畋獵才開始,他就已經射到獵物了,不過他看起來神色有些黯淡;而劉演雖是一無所獲,但滿臉笑容。

“祖兄為何這般模樣?”江惇大為不解。

劉演哈哈笑起來,“還不是因為陸兄,道幼(祖渙字)想要向他詢問雨輕的情況,誰料人家根本不理會他,跟著陸大人徑自走開了。”

祖渙微微皺眉,沉聲道:“陸士瑤根本不懂武功,不過他的騎射水平極佳,我剛才親眼目睹他射到一隻獐子,箭法又快又準,看來吳郡陸氏昔日能勝任大都督,也是實至名歸。”

“陸大人除了文章冠世,箭術更是一流,陸士瑤自然也不會遜色。”江惇笑道,又看了看祖渙,“祖兄,一心不可二用,這場狩獵的角逐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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