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郗遐站立在不遠處,只見他撫了撫額頭,搖頭笑道:“罷了,改日再敘吧,有張公安在那裡,全然沒了興致。”
阿九不解,問道:“季鈺小郎君,我們豈不是白來這一遭?”
郗遐唇邊漾起一絲黠笑,聳聳肩,開口道:“誰說我們是空跑一趟,這是什麼?”
他拿起那捲書冊,得意的扔給阿九。
“這不過是一卷《孫子兵法》而已。”阿九沮喪的說道。
郗遐當即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臉上露出淡淡的不悅,微嗔道:“仔細睜大你的眼睛去看,誰會要他選的書籍,這是我剛才拿的記錄前朝宮殿及大將軍府的房屋結構圖。”
“要這些圖做什麼?”阿九說完趕忙退後幾步,恐怕再被敲打腦袋。
郗遐長吐一口氣,邊走邊解釋道:“趙王府原是魏朝曹爽的宅邸,想要查清那人是如何縱火的,就得從結構圖上來分析。”
“那剛才我們為何還要假裝找尋《博物志》呢?”阿九小聲問道,又環顧四周,深怕有人聽去他們主僕二人的對話。
“誰讓那隻小狐狸自作聰明呢,這樣誆騙他,也很有意思,不是嗎?”郗遐得意的笑了起來。
阿九點點頭,兜了個大圈子,這才恍然大悟。
書房內,卞粹對張華談起今日賈后駁回了尚書郎恬銘的奏疏之事,恬銘乃太中大夫恬和的從弟,他在奏疏上彈劾尚書郭彰縱容本族子弟私自招募流民饑民,再利用變易性命、詐冒等辦法取得復除,七百餘戶的逃亡者成為郭家的佃客,郭彰反而說恬銘是前任尚書令楊珧的門生,故而挾怨報復,賈后欲要將其收押廷尉府,賈模力勸,最後才讓恬銘出任下邳太守。
雖然司馬炎廢除了屯田制,但是他禁止募客,賞賜者有度,招募者無限,如果任其發展下去,那麼服役納稅的百姓越來越少,朝廷會越發貧弱,禁止募客的法令執行很嚴,昔日司馬睦就因在自己封國內募客而被降爵。如今賈南風專政,處處庇護太原郭氏的利益,群臣皆不敢直陳己見。
張華躺在靠椅上一動不動,卻看得出是在出神地想事情。
張韙(張華次子)卻耐不住父親這種沉默了,“賈后朋黨,目無法紀,無所忌憚,陛下對這些事從不表態,父親竟然還寄希望於裴頠和賈模二人能在賈后左右以禍福相勸戒,只要不出現太悖理的行為,天下尚可安定,哪一日再有人鬧起來,怕是賈后也壓不住。”
“裴頠提出廢黜賈后立謝淑妃只是為了試探某些人,這恐怕也是陛下想要看各地諸王的反應,一直不表態正是陛下的高明之處。深居幕後,無為而不為;相互制衡,操縱天下,這就是陛下的用人之道。”張華還是一動沒動,但眼睛已經從遠處移望向卞粹,“好好的為何把恬銘外放,還偏偏去下邳做太守?”
相貌儒雅的卞粹性格穩重,胸有韜略,而張韙性格浮躁些,張華對自己的這個女婿還是比較滿意的。
卞粹徐徐道:“此地乃徐州刺史部治所,鄰近臨淄和琅琊,他就是陛下派過去的耳目,用來監視東海王和琅琊王。”
張華微微點頭:“從上次洛陽令之事就能看出,琅琊王身邊也有極其聰明的謀士,至於東海王看似平靜,實則他頗有城府,本來他不過為區區高密王世子,因參與了討伐楊駿,受到賈后的重用,才得以加封為東海王,聽說他王府中養著眾多幕僚,快和趙王府不相上下了。”
卞粹想起方才廳上之事,便問道:“岳父,今日陸士衡前來拜訪,所為何事?”
“陸士衡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事情,他對趙王也未必是忠心輔佐,無非是暫時依附於趙王,我看陸士衡的堂弟陸玩倒是個有主意的人,平時話也不多,也少與北方士族交往,不過卻能結識閻維,豈不是有些手段?”
“嗯,陸玩方才還教誨瞭望之,是個行事穩重之人。”卞粹說到望之,便輕嘆道:“這門親事還真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趙王府原是大將軍曹爽的府邸,入住之後也並未再擴建屋舍,所以郗遐拿到的那張結構圖就是如今趙王府的全貌,經過一夜的仔細審覽,還是讓他發現一處特別的設計。
次日,郗遐徑自來到趙王府,喚來那位管事老者,與他頗有興致的說起前朝舊事。
“臺中三狗,二狗崖柴不可當,一狗憑默作狙囊。昔日大將軍曹爽身邊有三個智囊,其中一人叫鄧颺,對了,鄧管事跟他同姓,還真是巧了。”
老者面色陰鬱,良久不語,跟在郗遐身後,穿過遊廊,走至一間琴室門口。
郗遐停步,笑道:“鄧管事,趙王妃喜歡聽琴,府裡的琴師貌似比宮裡的水平還要高超哪。”
“王妃娘娘平日裡也喜歡收集古琴,這間琴室沒有王妃的允許,閒雜人等是不能進入的。”老者躬身稟道,目光裡閃過一絲惶恐。
郗遐輕笑一聲,隨意推開房門,又回望那老者,開口道:“事後我自會給趙王解釋,鄧管事跟我來便是。”
“不,不可如此........”老者根本無力阻攔,神色不安,疾步走進去,死死盯住郗遐的每一個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