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雨輕,”庾萱搶先回答道:“我母親時常誇讚她有才氣,今番可與姐姐切磋詩文。”
荀宓仍不語,一名侍婢把她們迎進屋去,端上熱茶,笑說:“我家小娘子不善言語,你們莫怪。”
“我自然知曉了,只是兩年不見,沒想到還是這樣。”庾萱有些嘆息,看了看雨輕,示意她去主動搭訕。
雨輕只是瞧著那架豎箜篌,雅緻的很,真想聆聽它的妙音,看來只有試一試她了。
“荀姐姐,”雨輕頷首施禮道:“老子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荀姐姐如此相待,是視我等為俗物了?”
荀宓微怔,後又搖搖頭。
“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語吾聞於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緣何自著五千文?可見言者絕非俗物,知者貴行不貴言,姐姐亦是如此。”
雨輕搜刮腦海中所以關於此句的解釋,只為了讓這位冰美人開開金口,不然這天真的就聊不下去了。
“解得妙,”荀宓沉思半晌,終於開口說道,“另闢蹊徑。”
雨輕這才長舒一口氣,斜睨著箜篌,微笑問:“聽聞姐姐善彈箜篌,不知今日我可有耳福?”
荀宓淺淺一笑,垂下眼睫,回道:“獻醜了。”
只見她跪坐箜篌旁,樂音娓娓而來,宛如低低的傾訴,含羞的試探,引來這一段出塵的曲子。
李賀曾寫《李憑箜篌引》中有兩句‘崑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如今才知箜篌聲樂的美妙,可使天空流雲凝滯,時而高亢,時而低婉,玉碎鳳叫,蓉泣蘭笑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天籟之聲。
黃色花瓣隨風吹落在箜篌豎弦上,又順著弦向下滑去——
荀宓一伸手,拈住那片花瓣,樂聲頓止。
“雨輕你真是厲害,荀姐姐已經許久未彈箜篌了,今日沾你的光,又聽到了如此妙音。”庾萱滿意的注視著她,小聲嘀咕道。
“這架箜篌應是以吳絲蜀桐製成,如今又值高秋,真乃詩中有景,景中有詩!”雨輕忍不住稱讚道,雙眸閃著光芒。
荀宓暗暗佩服她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學識,抬頭看了雨輕一眼,有欣賞之意,緩緩道:“說得好,想必你也精通音律。”
“姐姐謬讚,我只是略知一二。”
雨輕含笑著摸了摸手邊的茶盞,四下裡瞧著室內擺設極其簡單,架上收藏著各種書籍,看來她還是一名書痴了。
“宓兒小娘子,夫人讓您過前廳去,王家大娘子要與你敘話。”
“吝嗇之人,當拒之門外。”荀宓冷笑說,自去伏案讀書。
雨輕大為不解。
庾萱笑嗔道:“本就不該見,此婦乃中書令王戎之妻,王戎本性極為吝嗇,據說家中有棵很好的李樹,王戎欲拿李子去賣,又怕別人得到種子,就事先把李子的果核鑽破。你說可笑不可笑?”
雨輕暗暗嘆道,不曾想還有吝嗇至此的人物,真乃奇聞。
“宓兒小娘子,若是不去,夫人就要親自來請。”侍婢聲音微弱,甚是擔憂。
“兄長自會幫我。”荀宓鎮定自若,繼續看書。
“奴婢剛聽說前院好像起了爭執,道玄小郎君——”垂首欲言又止。
荀宓合上書,看了看窗外的一樹桂花,淡淡說道:“我自去便是。”
“荀姐姐,不必為難,”庾萱挺身而出,還拉著雨輕,說道:“我們替你去會會那位王家大娘子,反正我的母親也在,她一向不喜這婦人。”
雨輕也覺得在這裡坐得久了,母親會擔心的,就不再說什麼,只是對荀宓微微一笑,說道:“叨擾姐姐多時,我們這就回前廳了。”
“雨輕,”荀宓眯縫著細長秀氣的眼睛,抿著薄薄的嘴唇,說道:“今日能與你相識,甚感心悅。”
雨輕含笑回道:“荀姐姐不吝讚許,讓我愧不敢當。”
然後荀宓送她們出桂樹林,殷殷相約有暇時即來倚桂軒一晤,見雨輕她們走遠了,這才與侍婢冰語往回走。
冰語忽然記起一事,悄悄問荀宓:“傅家小郎君也來了,正和道玄小郎君在前廳談話,宓兒小娘子何不去瞧瞧?”
“休得胡言,不知禮數。”荀宓厲聲斥道,毫不留情的罰她去挑水澆灌花樹。
冰語知道自己言語冒失,不辯白,也不生怨,因為她早已習慣宓兒小娘子克己復禮的性情,外人只能看到她的冷漠不近人情,誰又會真正走進她的內心?
今日荀家大設宴席,許多名流學士紛紛前來,當中就有陳郡謝鯤,太傅羊祜從孫羊聃,二人正在閒雲閣擲樗蒲,熱鬧非常。
漢末盛行於古代的一種棋類遊戲。博戲中用於擲採的投子最初是用樗木製成,故稱樗蒲。類似於飛行棋,樗蒲所用的骰子有五枚,有黑有白,稱為“五木”。
樗蒲戲法是遊戲者手執“五木”,擲在崑山搖木做的“杯”中,按所擲採數,執棋子在棋盤上行棋,相互追逐,也可吃掉對手之棋,誰先走到盡頭便為贏者。
羊聃連輸兩局,心中不忿,竟將一木任意拋擲,不禁摔到傅暢的臉上,他卻不以為意,傲然道:“北地鄉野之人,能有幸觀之已屬幸運!”
傅暢聽後面有慍色,但按捺住,上前施禮道:“羊家小郎君的高超技法,著實讓人佩服,不如讓我這個鄉野之人領教一下?”
羊聃羞惱,正要發怒,就被一旁的王尼止住,單手朝後面一攤,說道:“莫說你不會擲樗蒲,即便會擲又如何?羊家小郎君能屈尊與你對弈嗎?”
“自然不能,也或是不敢,連輸幾局,還有何顏面指教他人呢?”說話的人正是荀家小郎君,荀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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