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中鏡

第17章 莫愁無言藏心事 郗家郎何以佯醉(中)

雨輕長撥出一口氣,低頭在地上畫起來什麼,女孩側過臉來一瞧,輕抿粉唇,微微一笑,原來雨輕在地上照著女孩的樣子畫了一個大頭像,頭髮側分,扎著包包頭,圓圓的小臉,很是可愛。

“我種了西瓜,你瞧見了嗎?”雨輕起身來,伸手指了指那片花圃,然後牽著她跑到那一邊,俯身笑道:“再過些日子估計就能吃了。”

那女孩蹲下身來摸了摸那西瓜,有些好奇,歪著頭想了一會。

“不如我們一起來給它澆水吧,從明天早起開始。”雨輕笑道:“到時候吃起來會更甜的,因為辛勤勞動過啊。”

女孩點點頭,笑起來眼睛彎彎像月牙。

次日起,她真的開始用心澆灌西瓜地,時常蹲在旁邊看好久,彷彿這西瓜能看大一樣。

雨輕認為她能找些事做來轉移注意力,這就很好了,旁的心事暫且放下,總會有雨過天晴的那一天。

洛陽街道上酒肆很多家,唯有一家的青梅酒極好,許多名門士族子弟前來飲酒賦詩,郗遐就是其中的常客。

從這家酒肆的二樓視窗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還有幽幽酒香。

“薛兄,今日你又輸了,該重重的罰你。”郗遐手中的筷子搖晃晃的指向旁邊的一桌子,撇嘴笑道:“就他們幾個,除了服散,還會作甚?”

那桌子的某人聽到後,皺緊眉頭,轉面嗔道:“郗遐,我看你是喝醉了,帶著個商賈小子敢來這裡敗壞我們的雅興,真真可惡!”

那人口中的商賈小子正是薛昀,他的父親在洛陽本地做的生意很多,比如絲綢、藥鋪、典當行之類,家業也算殷實,如今太子殿下的生母謝淑媛就是他的姨母。

他也算沾著點皇親,平日裡讀些儒學,詩作就平庸許多,只是因他樂善好施,為人謙恭,郗遐便與他結交,不過當今商賈之家地位很低,從不被士族家子弟瞧得上倒是真的。

對面桌上有一位少年眼神頗為微妙,輕笑了兩聲,把酒杯推到一邊,起身笑道:“郗遐,那日你的詩作當真不同凡響,拿我兄長的事做渲染,烘托了你的詩境,我是應該讚許你的才華還是斥責你的無禮呢?”

郗遐側臉眯著眼睛看了看那人,暗暗叫苦,怎麼遇上他了呢,忙不迭的賠笑道:“哦,原來是瑤謹兄啊,看來我真的有些醉了,昨日之事哪裡還記得呢,讓瑤謹兄見笑了。”

王秀(小字瑤謹)乃是尚書僕射王衍幼弟,因其父早亡,一直由兄長王衍撫養長大,王秀敏而好學,更有過目不忘之才能,王衍甚是寵愛自己這個弟弟,感情如同父子,他今日自然是要為兄長討回顏面的。

“郗遐,你莫要欺我,”王秀眼角的餘光瞥向坐在郗遐身邊的薛昀,露出一個複雜的神情,笑道:“不成想你也跟這種人在一起。”

“這種人是何種人?聽說王大人已經和皇上議定了太子的婚事,要把王氏之女嫁給太子,說起來你們還是親家呢。”郗遐呵呵笑道。

王秀臉色略沉,開口道:“休要胡說,太子議親的事還未定下,即便議定了,這親戚也不是他想認就能認的。”

“哦,我明白了,”郗遐仍舊喝著酒,往嘴裡丟進一顆花生米,開口道:“你們琅琊王氏家大業大,看不起窮親戚也很正常。”

王秀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名流人物,自然不會因幾句話而生怒,心想郗遐不過是來自兗州高平郡的中等士族,其叔父如今也只是趙王府裡的掾吏,郗遐藉著與荀邃、傅暢等人結交,行狂放不羈之事,他自是不看在眼裡的,但面子上總是過不去。

如今若不還擊就作罷,豈非是琅琊王氏軟弱無能?

“陳留阮宣子(阮修)就喜歡一邊逛街一邊找酒喝,他常常在洛陽步行,以百錢掛杖頭,至酒店,便獨酣暢。我聽聞那日你恰逢遇到阮宣子,欲要上前施禮搭話,阮宣子卻已持杖走遠,不知君當時心情何如啊?”

郗遐笑著,隨後無奈地搖搖頭,偏頭望向樓下,一片熱鬧的氣氛。

王秀此刻正死死盯著薛昀,他神情有些窘迫,欲要起身又被郗遐一把按住,掙脫間開口竟有些結巴,“我......我去樓下腳店.....買些熟食......”

郗遐這才放開手,眼光卻落在剛進酒樓大堂的幾個男子身上,為首的男子頭戴葛巾,一身暗灰色布衫,身後跟著一高一矮兩個,其中高個子面色潮紅,不時拿著個大蒲扇呼呼扇著風,矮個子臉龐如刀削一般,一對大眼睛卻有些無神,身後還揹著一個包袱。

“來三碗湯餅,”為首的男子先坐了下來,看了看高個子,便喟然道:“今日就不要喝酒了。”

高個子沉默無語,扇子也擱在案上,矮個子神色古怪,包袱就放在腿邊,四下裡望了望,當與樓上的郗遐四目相視時,他的嘴角突然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像是個懵懂的孩子般對陌生人微笑起來,郗遐也訕訕的笑了笑,回過神來繼續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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